脱贫协议

       人说“黑影处有鬼哩”，这话一点不假。就说这个周爱玉吧，大白天猫在家里，关上门，拉上窗帘子，躲在黑影处装神弄鬼哩。只见她先把头发绽开，三揉两搓，把顺顺溜溜油油亮亮的一头秀发，刨成一团乱毛卷，看上去就像个疯子。再翻出一件旧衣服，故意把胸前、袖子几处地方撕开几个三角口子，然后套在身上，看上去就像是和谁拼命搏斗，激烈对打似的，爱玉对着镜子，把这模样端详了又端详，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你说说，周爱玉这叫犯的哪门子邪，想唱哪一出戏呀？好端端的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周爱玉的丈夫因车祸去世了，孩子还正在读高中，正是开销花费大的时候，可丈夫不在了，家庭的顶梁柱倒了，这可就苦了爱玉嫂啦，孤儿寡母的很难支撑。村上根据她家的情况，为她家建档立卡列为贫困户，说起来，这爱玉嫂也是个好强人，虽说成为贫困户，她也不愿意落在人后面，看见村里人都栽植苹果树，也栽了二亩，别人施肥她也施肥，别人浇水她也浇水，两三年功夫，苹果树长得比胳膊还粗，也七七八八的开始挂果啦！可就在这时候，村里要修一条通往山外的大路，不偏不斜要从爱玉嫂的苹果树地经过，村民小组长、妇女主任、村委会主任大大小小的干部，几乎都先后与爱玉嫂接触过，交谈过，劝说过，希望她从大局出发，挖掉苹果树，腾出地方修路，可任谁好说歹说，爱玉嫂一口咬住红萝卜，火腿肠都换不下，死活不肯答应。村主任开导她，挖了树，给你按照最高标准赔款。可是爱玉嫂不同意：我的树马上就要进入盛果期，产值不可估量，你赔多少我都不划算！她还说是村里人是看她孤儿寡母好欺负。村里多少户人家，多少亩土地，偏偏要从我家地里过？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这不是看我孤儿寡母好说话，拣软柿子捏是什么？爱玉嫂一把鼻一把泪连哭带说，把上门做工作的大小干部都怼回去了。有些人见爱玉嫂难缠，建议改图纸绕道走，可是这一绕，可不是纸上谈兵的事，要翻沟，要架桥，动静可就大了，花费可就多啦！两下一权衡，看来还得继续给这爱玉嫂做工作。可这爱玉嫂是块烫手的山芋，谁挨住烫谁手上的皮，谁来给爱玉嫂做通思想工作呢？郭大路是新当选的村党支部书记，上任才有两年多时间，修筑这条通往山外的大路，也是他上任后才起手动工的。爱玉嫂的工作做不通，看来只有郭书记亲自出马了。郭书记心里说：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还就不信爱玉嫂有多难缠，拿不下来？
　　话说这一天，郭大路书记来到爱玉嫂的苹果树地里察看，挨个儿数一数有多少棵果树，他又请来县园艺站的果树专家，按照树龄与长势，每棵树该补赔多少钱。不料园艺站的专家看了爱玉嫂的果园后，发现她家栽植的200棵果树，竟有88棵树有霉心病，这样的树，结下的果子是病毒果，根本就卖不出去。当初建园时，爱玉嫂贪图便宜，私自买树苗，买下来带病的苗子，栽下了祸根。发现了这情况，引发了郭书记的深思，如何做通爱玉嫂的思想工作呢？他考虑了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再说爱玉嫂也听到郭书记请专家察看她家果园的事，她料定郭书记要出马“整治”她了，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郭书记新官上任修公路，是我的果园挡了他的道，他察看我的果园，想抓我的把柄，拿我开刀！哼，那就等着瞧！他有三三见九，我有二五乘十，把我逼急了，我就给他来横的，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天，郭书记又一次来到爱玉嫂的果园里，丈量宽窄长短，计算果园面积，准备去找爱玉嫂商量挖树让道的事，正巧爱玉嫂也去为果树拉枝修剪，老远看见郭书记在她家地里东张西望，料定郭大路又是为了让她挖树打什么鬼主意。她忽然灵机一动，打算乘此机会，实施她早已想好的狠招。这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个画面。爱玉嫂急忙反身回家去，对镜“化装”，打算趁无人之时，悄悄去苹果树地里，三言两语和他郭大路吵起来，就说郭大路撵到她家苹果树地里，对她动手动脚，想欺负她，就这么给他摆个假现场，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哼，不给他使些手段，他还不知道我周爱玉这只麻狼是不是麻的！
　　话说这周爱玉正在家里“装扮”自己的当儿，郭大路书记已经来到她家门上，见大门闭着，正想推门进去，觉得不妥，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进她家去，还得瓜田李下防备些。老话说“未上堂，声先扬”，先隔门叫喊几声：爱玉嫂——爱玉嫂——爱玉嫂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喊她的名字，仔细一听，是郭大路上门来了！嗨，还担心等我打扮好后他已经不在地里了，谁料他还送上门来了，他上门来就更有好戏看了。这周爱玉大嫂在门里明知故问：谁呀？郭大路书记在外面搭话：爱玉嫂，是我，郭大路。我进来方便不方便？周爱玉拿腔拿调说“不方便还想让我八抬大轿迎你吗。”郭大路说不用你八抬大轿请，我进来了。嘴里说着，推门抬脚要进去，可大门却关着，隔门问：爱玉嫂，你大白天关门干啥？爱玉嫂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化着装没来得及“卸妆”呢。于是急忙改口说：别急，等一下我给你开门。她嘴里说着，手里忙着，先把刨乱的头发绾好，再套一件好衣服盖住撕烂的破衣服，看上去光光鲜鲜，这才给郭大路开门，迎他进去。
　　郭大路一进屋，见爱玉嫂这打扮，就问：爱玉嫂，打扮的这么齐整，这是要
　　上哪里去呀？周爱玉拉腔拉调的说：“哪儿也不去，知道你书记要来，打扮打扮迎接你么。”这话听起来阴阴的，怪怪的，好像每一个字儿上都长满刺儿。
　　“你咋知道我要来？”
　　“你做的事你清楚。”
　　“我做啥事了？”
　　“别秃子没毛装和尚了。”周爱玉原本就没打好主意，这会儿干脆提开闸门，哗哗哗放水：你当书记，我举双手拥护，盼你领上咱们奔富裕。修路你修你的路，为啥寻着撵着欺负我呢？村里那么多果园你不挖，为啥偏偏要挖我的果树？
　　郭书记在来找爱玉嫂之前，是扎扎实实的作了一番功课的，是有备而来的。爱玉嫂刚才提的这问题，村干部们已经不知给她回答了多少次了，但郭大路还是耐着性子给爱玉嫂解释：修路是按照设计图纸进行的，是有统一规划的，不是看你好欺负才从你家果园经过的。村干部提出挖了树适当给她赔些钱，爱玉嫂说她家的树刚进盛果期，赔多少钱都不合算。郭书记告诉她，已经找县园艺站的专家请专家来果园察看，给爱玉嫂的果树评个价，挖树后适当赔偿。可是当专家来果园看了后，发现了更加糟糕的情况，爱玉嫂当初建园时，买树苗贪图便宜，私自买下有病毒的苗子，现在虽说零零星星挂果了，可专家看过，她家这园子总共200棵树，其中88棵树患有霉心病，结的果子是病毒果，果面不光滑，凹凸不平，颜色有深有浅，有斑有疤，这样的果子是病毒果，根本就卖不出去，郭书记说着还掏出两个在爱玉嫂家果园里摘的病毒果，用小刀切开苹果，只见果心处果然是霉黑色，郭书记告诉她，这就是“霉心病”，看见了吧？你家果园像这样的树，几乎占一半呢。他打算先把这件事说清楚后，再给爱玉嫂谈今天要来说的第二件事。谁知不等郭书记把这件事说完，爱玉嫂就冒火了，嚷嚷着说是郭书记串通了园艺站的专家想着法儿坑害她，合伙来绝灭她！她哭喊着说是孤儿寡母受人欺负，实在活不下去了，今日非要给你郭书记做个难看不可！说完就动手解散头发，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又“唰”的一下，拉开套在上身的新衣服拉链，准备散开头发后，再脱掉上衣外套，露出破烂衣服，造成郭书记非礼她的假象。郭书记看着眼前这这光景，料知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于是就另起话题，说出他今日主要来找爱玉嫂的原由。原来，村上经过研究决定，根据爱玉嫂的实际情况，为她另找到一条致富门路，还专门草拟了一份协议，郭书记今天找上门来，就是想征求爱玉嫂对协议有没有不同意见。郭书记一边嘴里说来意，一边伸手在裤腰兜里掏草拟的协议，谁知协议稿装在上衣袋里，上衣袋又被腰带系在裤腰里，皮带上的钥匙链上的钩子又挂住上衣袋，三下两下还解不下来，急得郭书记一使劲，“刺啦”一声，衣服破开一个小小的三角口子，这边郭书记正着急掏协议，那边爱玉嫂却动起了歪心思：你手在裤腰里摸啥？你解皮带想干啥？我还想拿瞎话咬你呢，不料你还真的给我打歪主意？我今日有你好看的！郭书记这时候已经掏出了协议：爱玉嫂，你以为我你打啥歪主意？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在给你掏协议哩，这是村上针对你的情况，拟定的一份协议，你看看！爱玉嫂哪里肯相信：协议？你想打我的歪主意，还想拿协议来拴我？告诉你，我不情愿！把你这协议拿回去！见她这架势，郭书记料知她想到别处去了，就说：爱玉嫂，你想歪了，你先别生气，看看这协议就明白了。“我不看，我知道你安的是啥心”郭书记推心置腹的劝解爱玉嫂，说大家都知道果园对你很重要，你也为务果树付出了辛勤的汗水与操劳。丈夫不在了，你一个女人家，成天干的是男人的活，冬冒严寒夏熬酷暑。又不懂做务果园的技术，贪图便宜私下买下来带有病毒的树苗，结下的都是病毒果。这些果子根本就卖不出去。为帮你早日致富脱贫， 村上针对你的实际情况，为你另想出一招，具体内容都在这份协议上，你先看看再说。他说着伸手递出协议让爱玉嫂看。
　　这时周爱玉防人之心的那根弦却越听越绷紧了：说的比唱的好听，怎么，把
　　我果园毁了还不罢休？还要给我想个啥歪招？她边听边解纽扣，把盘在脑后的头发绽开攥在手里，喊叫着说：”再要逼我，有你好看的！”看到爱玉嫂这样子，郭大路竟嘻嘻笑了：你先别撒泼，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呀。
　　接下来，郭书记说出的一番话，完全出乎了爱玉嫂的意料之外。原来，书记郭大路有个弟弟，名叫郭平路，这个郭平路头脑灵活，心眼儿稠，改革开放的春风送爽刚一吹来，他就响应政策号召，发展商品经济，贷款在村口显眼处开了一个小商店，几年经营下来，滚雪球般有了小气候，商店又正好就在修筑的公路边，往后公路一修通，生意会更红火。听郭书记今天说明来意，是想让爱玉嫂把郭平路的商店经营上。周爱玉听了心里咚咚直打鼓，是郭书记说岔了？还说她听错了？不由得吃惊的问了一声：你说啥？你说是要把你兄弟平路的商店转手让给我？郭书记点点头肯定：对，今日我到你家，就是来协商，你只要愿意，这事就有名堂了。爱玉嫂哪里肯相信，她心里暗想，不可能的好事我也不奢望，你也别想哄骗我这傻婆娘。商店是你兄弟平路的，你兄弟平路他能愿意？就是商店真的归我经营，那么多货物，我哪有钱盘货？
　　郭大路胸有成竹的告诉爱玉嫂，只要你愿意，商店就归你经营，平路那头的事情有我哩。眼下你要是手头紧，没钱盘货，可以先欠着，等以后手头方便了再还钱。爱玉嫂听了还是不放心：这不行，平路他不会同意的，再说，这样会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郭书记笑着给她解释，大路一修通，咱们的山货就能外运。需要推销联络，平路他一个大小伙子，窝在商店里能行吗，村上想委派他外出跑联络，搞推销呢，还能让他猫在商店里享清福，美的他！尽管郭书记说的十分诚恳，可爱玉嫂还是有些顾虑，不愿意答应要平路的商店。
　　人说“话是开心的钥匙”郭大路见爱玉嫂仍有顾虑，就进一步用钥匙打开爱玉嫂的心锁，郭书记告诉她，像你爱玉嫂家的这情况，村上曾多次向上级汇报过，也给你家建档立卡吃上了低保，但这些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次村上针对你的实际情况，做务果树你不靠谱，可是你的脑瓜灵活账算清，让你发挥特长，经营小商店，精准扶贫帮扶你，给你摊个底，把你扶上马，只要你好好经营，就一定能摆脱贫穷，走上富裕。
　　郭大路这一番话，让爱玉嫂彻底打消了顾虑，她结巴着说：郭书记，你说的……原来是这意思！那你把协议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郭大路把草拟的协议递给爱玉嫂：你仔细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当面提出来。周爱玉仔细看着协议， 看着看着，她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里。这协议，条条都是替她考虑，这协议，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周到。爱玉嫂一边看协议，一边在心里怨自己，看来是我错怪了郭书记，我还想栽赃臊他脸皮。她难为情的对郭书记说出自己本来的打算，我看见你在我家果园里转悠，就想着撵到到果园去找你，我披头散发撕烂衣，摆出一副你非礼我的架势，给你演唱一出戏。叫你抬不起头，看来我是让鬼迷住了心窍，你书记肚量大别与我一般见识呀。
　　郭大路哈哈笑着说：啊呀，怪不得你是这一身打扮，没看出，你还鼓着这么厉害的一股子邪劲，爱玉嫂，我看，你还是把这劲鼓在经营商店上吧。
　　周爱玉催促郭书记：走，我现在我就去挖果树，为修路让道。郭大路说：好，早一天修通了道路，咱村的山货就能拉到山外卖钱了。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