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的咖啡梦（纪实文学）

       说他是老支书，其实他年纪并不老，今年仅仅53岁，连退休年龄也没有到。说他是老支书，是因为他任职村支部书记的年份已经不少了，从1997年28岁任职至今已经25年有余。人的一生能够有几个青春蓬勃、年富力强的25年，而他却把他青春蓬勃、年富力强的25年献给了村集体，团结带领全村干部群众培植“一村一品”产业，一路追逐着咖啡梦，共同走上脱贫致富路。他，就是思茅区南屏镇大开河村党支部书记华宏林。
　　大开河村，位于国道213线普洱市思茅南屏与版纳州景洪普文接壤部。新中国成立初期，大开河一带没有村寨，也没有人家，直到农村实行包产到户（联产责任承包制），这里一直属于倚象大寨的管辖区域，田地由倚像大寨的村民来歇山耕种。由于鞭长莫及，包产到户后，倚象大寨没有人家愿意到二三十多公里外的大开河耕种田地，致使这里的许多大集体时候开垦下的田地荒芜。
　　改革开放初期，思茅农场到这里开垦建茶场，命名为思茅茶场六队。随着茶场的开发，宁洱等地生产生活条件相对较差地方的一些民众，也自发来到大开河一带，据说还有更早的1975、1976年就移居到了这个地方。他们寻找合适的闲置田地，自行恢复开垦种植粮食或热区作物。当这些自发性移民形成一定规模后，引起了当地县乡两级党政部门的高度重视，为了不使这里的田地重新荒芜，白白散失宝贵的热区资源，又能解决好自发性移民来的这些民众的长久生计，同意安排他们在思茅落户，成为思茅大家庭的一员，并决定就近隶属于南屏乡南岛河村。但是，由于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不好管理，加之绝大多数人家都处于特别贫困状态，所以南岛河村的民众不愿意接纳他们，而倚象大寨村又实在鞭长莫及，到这一步，大开河只能选择单独建村。1984年，大开河村正式成立。
　　1987年，思茅供销社成立北归咖啡公司，在大开河村建基地试种咖啡。公司从巴西引进卡蒂姆P1、P2、P3、P4、P5五个咖啡品种各24棵，进行选种实验。经过抗病、需肥、果实成色和产量等多项指标甄别实验，P1抗旱、抗锈能力低，产量也比较低，被选择淘汰；P2、P3绿尖，抗旱能力低，但抗锈能力高，产量也高，被选择为适合种植于低洼潮湿地带的品种；P4、P5红尖，抗旱、抗锈能力恰恰与P2、P3相反，但产量也高，被选择为适合种植于山坡梁子地带的品种。北归咖啡公司入驻大开河，使大开河村的村民普遍成了咖啡场的咖农，华宏林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并且是进行咖啡选种实验的主要成员之一。于是他开始做起了第一次咖啡梦——通过种植咖啡发财致富。 　　在咖啡场实干苦干了五六年，一直没有尝到种植咖啡的甜头，也没有看到致富的希望，华宏林的第一次咖啡梦宣告失败。于是他退出咖啡场，选择回家自己种玉米、种稻谷。可惜由于干旱灌溉困难，粮食收成很不理想，粮食价格又一直低迷不见涨，每天早出晚归拼尽全力，依然是吹糠不见几颗米，收入极不理想。
　　1995年，咖啡价格一路猛涨，咖啡豆涨到30多元/公斤。这个看似只属于咖啡公司和咖农发财的机会，却被华宏林一把抓在手里。他不惜拿出家里的全部家底——700多元钱，当起收购加工咖啡豆的老板，做起了第二次咖啡梦。
　　咖啡场咖农的咖啡鲜果不允许外卖，他就把眼光瞄准了不起眼的、咖啡场不愿意收购的干果和败果上，以0.5元/公斤的价格进行收购，而且来者不拒。0.5元/公斤的价格虽然很低，但对于当时仍处于贫困线下的咖农而言，能够把咖啡干果、败果变废为宝，自然是件巴之不得的大好事，他们肯定愿意不辞辛苦，把落在地里的咖啡干果、败果颗粒归仓。经过一个咖啡下果季，华宏林的700多元钱变成了5万多元。华宏林的第二次咖啡梦美梦成真。
　　仿佛一夜暴富的华宏林，除自己手头5万多元外，又借贷了5万元，找相关部门审批了一块荒地，重新回到种植咖啡的路上，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咖啡梦。在1996年那个时候，对于普洱思茅的农村而言，10万多元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可是等完成开垦、定植后，华宏林的10万多元钱早已经所剩无几。咖啡是一种吃肥很厉害的果木，肥力不足就会影响生长，影响投产期及果实品质和产量。既没有买化肥的钱，又不能让咖啡缺肥营养不良，该怎么办呢？华宏林想到了一个土办法——给咖啡上大粪。附近大开河边防检查站的公厕粪满为患，根本不要钱，关键是不能影响到白天的过往旅客。每到晚上，华宏林就到大开河边防检查站的公厕去掏大粪，把大粪搬运到自家咖啡地的粪池里储藏起来，按时足额地给咖啡施肥浇灌。在华宏林的精心管理下，地里咖啡的长势好得诱人，全家人的欢喜难以言表。
　　1998年，也许是因为华宏林生性耿直、做人正气的人品，引得了当地各族群众的信任，也许是因为华宏林吃苦耐劳的苦干精神感召和激发了身边的乡邻朋友，华宏林被选举成为大开河村的党支部书记，成为大开河村的领头人。由于人多田地少，加之许多好的土地都种植了咖啡，所以大开河民众普遍缺粮。为了保住新兴的咖啡产业，不与咖啡种植业唱反调，村委会没有采取取消咖啡、恢复种粮的下策，而是积极向上级反映缺粮的实际问题，恳请各级相关单位给予政策上的照顾，让大开河村民吃上了每人每月20公斤的国家救济粮。据说这份来之不易的国家救济粮，一吃就吃了8年，直到大开河村民的经济情况已经普遍好转后的2006年。这期间，大开河村委会也想尽办法动员村民种粮，推广旱育秧技术，把能够种粮食的田地都种上粮食，最大限度提高粮食自给能力，解决吃饭问题。
　　1999年，华宏林自家的一棵棵长势喜人的咖啡树已经挂果，满枝满丫挂满了绿宝石一样的果实，眼看丰收在望。可是，进入冬季后，一场无情的霜冻灾害毫无征兆，突然来袭，逼迫着华宏林像放自己的血一样，给全部咖啡树进行锯杆保命，10多万元的投入和3年付出的心血，一夜间化作了零。华宏林的第三次咖啡梦痛彻心扉。
　　在哪里跌倒，就得从哪里爬起来。华宏林没有选择气馁，也没有权利气馁，他一如既往地侍奉好地里的咖啡树，依然坚守着自己的第三次咖啡梦，期许着有朝一日圆梦成真。
　　由于受1995年之后几年间咖啡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的价格因素影响，广大村民个人自发种植了不少咖啡，虽然他们每家每户的种植面积远远达不到华宏林的规模，甚至根本提不上“规模”二字，但其中的投入都是省吃俭用、竭尽全家所能的。这场霜冻灾害没有击垮华宏林，但许多村民的自信心已经被击没了。作为大开河村的领头人，华宏林一直坚信，咖啡产业一定是条好出路，只有咖啡才是大开河村民致富的最大希望。
　　田地少，灌溉难，靠种植水稻、玉米等粮食作物，连基本的耕地面积、水源条件都不具备。而对于种植咖啡，在北归咖啡公司多年的影响带动下，广大村民的种植及管理技术普遍烂熟于心。村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华宏林只能自己带头种，动员党员同志带头种，自己家新种植了20余亩，要求党员同志每户种10—15亩，由村委会为种植户担保贷款200多万元。 　　2004年，大开河村成立咖啡协会，进一步规范咖啡种植技能培训。聘请省农业厅的高级农技师和当地农业部门的农技师李忠恒等专家，对村民进行全面系统的培训。同时，与雀巢咖啡集团签订订单收购合同，只要是大开河村民种植产出的咖啡，哪怕是干果和败果都必须一粒少照单全收。村委会还通过谈判，与雀巢咖啡达成价格定价公布协议，把原来雀巢咖啡根据全球期货市场形成的“一天一个价”的收购定价模式，修改为在大开河村“一周一个价”的收购定价模式，村委会通过“信息服务到村民”平台，第一时间把咖啡收购价的变化情况告知村民，最大限度减少收购价波动给村民造成的损失。
　　2005年，霜冻灾害后种植的咖啡全部进入高产期，华宏林家种植的咖啡加上自家咖啡场脱皮加工，年收入已经超过50万元，党员户种植的咖啡户均收入也突破了5万元，华宏林的第三次咖啡梦终于梦想成真了。 　　紧接着华宏林又开始他的第四次咖啡梦，他要带领大开河的全体村民共同来做咖啡梦。党员户种植咖啡的可观收入，终于再次点燃了广大村民种植咖啡致富的希望，就连一直抱着观望态度的部分村民也坐不住了。村民们有了主动性，自主开发、自己千方百计想办法的劲头一发不可收拾，之后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大开河村民的咖啡种植面积突破了3000亩。
　　村民种植咖啡的热情持续发酵，顺应广大村民的迫切要求，为了满足广大村民的生产发展需要，大开河村支两委积极为村民出主意，想办法，钻研政策法规，寻找咖啡种植产业的拓展空间。根据国家低产林改造的相关政策，村支两委上下协调，让村民把可以利用的低产林，报请相关部门严格审批后改造为咖啡林地。到2009年，大开河村民的咖啡种植面积已经达到18000亩，人均达7.5亩，人均收入也由十年前的800元左右，提高到25000元左右。
　　2012、2013年至2018年，由于咖啡价格持续低迷，村民对咖啡的施肥管理跟不上，致使咖啡的产量和品质有所下降，村民的人均收入随之下降到20000元左右，但村民以咖啡种植为主要产业的决心依然没有变。华宏林的第四次咖啡梦顺利收官。
　　然而，就在华宏林的第四次咖啡梦逐步完成、大开河村民共同的咖啡梦基本成型的时候，大开河咖啡的一场颠覆性革命开始了。过去曾经做过的咖啡梦俨然不再是梦，真正的、似乎不可思议的咖啡梦已经悄然来袭，而且一发不可收。
　　2015年，学习室内装修的女儿华润梅，从美国留学归来回到家里。实习期间，她代父亲华宏林参加了普洱咖啡协会主办的咖啡培训班。培训班学习的课程让华润梅对咖啡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次培训不仅让她认识了很多咖啡师，而且在许多同龄咖啡师的影响下，学习到不少咖啡种植技术和冲泡技能，并获得阿拉比卡品鉴师（Q-grader）证书。 　　之前，华润梅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回乡创业，更没想过自己将来的事业会与咖啡扯上关系。爷爷种咖啡，父亲种咖啡，并且家里建了初加工咖啡厂，但华润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咖三代”。从小到大华润梅对咖啡并不了解，她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家里有块咖啡地，还办了咖啡初加工厂。那个时候，不但华润梅没喝过咖啡，全村种咖啡的人也几乎不喝咖啡。但经过这次咖啡培训班培训，华润梅一下子爱上了咖啡，并一头扎进咖啡事业中，成为大开河咖啡种植技术改良和咖啡产业发展模式变革的中坚力量。
　　最让华润梅不甘心的是：雀巢和星巴克全球咖啡巨头一直是普洱咖啡的收购大户，明明普洱小粒咖啡非常受外国咖啡公司顾客的青睐，可就是没有人说这是来自云南普洱的中国咖啡。一句话就是中国云南普洱的咖啡无论品质多好，味道再得天独厚，在外面咖啡市场都没有话语权，好果子没有好价格，咖啡米卖高卖低，都是别人说了算。华润梅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普洱人自己的咖啡有自己的话语权，一定要让世界各个角落的咖啡爱好者都知道，“好咖啡中国普洱造”。
　　华润梅与父亲华宏林一起经营自家的咖啡加工厂，大胆地与父亲华宏林一同引领全村的村民进行“咖啡革命”。
　　首先，华润梅以“公司+村民+基地”的模式，带领村民走有机种植，做精品咖啡，并于2018年获得欧盟有机认证。村民与咖啡不再是简单的利益关系，更多的是相生相长的依存与呵护，培土、施肥、除草、除虫，每一个环节都在更好地保护咖啡树，促进咖啡品质好、产量高。目标就是：只有咖啡粒的品质上去了，让每一位喝到大开河咖啡的人都能喝出大自然的味道，咖啡才能卖出好价钱。 　　其次，华润梅颠覆了父辈只做商品豆的传统模式，专走咖啡精品化。以前华润梅父亲的咖啡厂仅仅是单纯的咖啡脱皮加工，直接卖咖啡豆给收购商。华润梅坚持自己的咖啡自己卖，加工精品豆直接卖给北上广乃至全国各地的咖啡店。做日晒、蜜处理等精品咖啡，华润梅要求果子要樱桃红时才能采摘，并且果粒颗颗饱满，大小均匀。对于果实的甜度、酸度和大小，华润梅有自己的标准。华润梅给村民集中上课培训，手把手传授技术给村民，让村民人人学会品鉴咖啡，家家户户会做精品咖啡。经过认真培训、严格管理和层层把关，“日晒、水洗、蜜处理……”这些咖啡生产加工技术的专用术语，已经广泛成为大开河村民每天生产生活的口头禅，大开河村民自己生产出来的精品咖啡人见人爱，根本不愁销售。村民尝到了做精品咖啡的甜头后，就有十足的精气神来管理好自己的咖啡地，就有自信心成为一名真正的“咖啡人”。 　　2016年，华润梅带领村里的咖二代、咖三代共同做起了精品咖啡产业。通过进行市场调研、外出参观学习，打开产业眼界，革新经营模式。
　　华润梅说：“这几年国内的精品咖啡馆开了很多，中国对精品咖啡的推广传播比任何国家都火，但是普洱的村民们却仍然愁卖。普洱咖啡市场长期处于不公平状态，人工成本上涨，市场需求却越来越挑剔。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有必要做出改变，普洱咖啡，未来可期，改变从我们这一代开始。”
　　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制定了科学合理的全红果采购计划：从咖啡精品选种、种采、分拣，到最后制作销售，华润梅都坚持“严”字当头。在她的坚守下，大开河的精品咖啡加工制作做到：鲜果果实饱满，颜色鲜红；加工工艺精细，流程完整；产品分类清晰，各具特色。这样做下来，咖啡鲜果市场价格比之前只做商业豆的时候翻了一倍多，对于咖啡种植面积达18000多亩的大开河村来说，村民真正尝到的不仅仅只是精品咖啡的“甜头”，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和坚定了“精品咖啡”这条大有可为的发展之路！
　　女儿的加盟，给华宏林的咖啡梦插上了起飞的翅膀。大开河精品咖啡受到国内外许多爱好者的青睐后，咖啡文化旅游已经紧锣密鼓地进行跟进，咖啡庄园游、咖啡手冲教程课、小小村民一日游等咖啡原产地旅游体验活动，开始为大开河村民增收。华宏林与外地客商融资合作的集咖啡馆、咖啡加工、咖啡民宿、咖啡餐饮为一体的咖啡庄园腹地综合体验馆建设，已经进入最后的装修阶段。咖啡庄园腹地综合体验馆，将让来大开河的人有吃有住有体验，让体验者回归土地，回归自然，通过一次短暂的咖啡文化旅行，洗去满身尘埃，让心灵来一次轻松放假。
　　同时，以集体经济为依托的、年生产量上万吨的咖啡烘焙厂，也已规划完成，获得了建设许可。咖啡烘焙工厂建成后，将把咖啡一、二、三产业融合，打造大开河村的本土咖啡品牌，将咖啡生产做成循环农业、创意农业、农事体验三位一体的咖啡文化，实现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增加就业岗位，带动村民就业。培养大开河原产地咖啡文化，让村民人人都成为咖啡师，为自己种植的大开河咖啡代言；让村民充分参与和受益，切实提升村民对咖啡的信心。
　　在华宏林书记的带领下，大开河村委会、大开河村党支部不断取得优异的成绩，2009年12月，大开河村荣获中国科协、财政部颁发的“全国科普惠农兴村先进单位”；2011年7月，大开河村党支部荣获中共中央组织部颁发的“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华宏林受邀参加了2015年国庆大阅兵；2020年9月，大开河村党支部荣获中共云南省委组织部颁发的“规范化建设示范党支部”；2021年6月，大开河村党支部荣获“思茅区先进基层党组织”。 　　老支书的咖啡梦，其实正是大开河村民共同的咖啡梦，也是普洱咖啡产业一路追逐的梦。大开河咖啡种植三十多年，过去一直停留在商业咖啡原料供应上，咖啡品种单一，加工方法单一，销售渠道单一，价格受限于国际咖啡巨头垄断的期货价。华宏林做了多次的咖啡梦啊，也没有梦到过该怎么样去突破这个瓶颈，所以大开河村民一直处于咖啡生产投入与咖啡产出销售所得不成正比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很多村民对咖啡地选择散养不管理，劳动力纷纷外出打工。
　　现在生产精品咖啡，建立咖啡实训基地，引入国际咖啡师、知名大师开堂授课，开展咖啡研学活动，吸引广大青少年和咖啡爱好者到这里来，对咖啡进行一站式综合体验。
　　同时，华宏林与省内外各专业院校合作，为咖啡原厂地引纳新型人才，聚集人才的力量，共同推动大开河的咖啡梦、普洱人的咖啡梦早日腾飞！ 　　作者简介 　　周播，男，汉族，1968年3月生，职业教师。2006年开始业余创作，2015年以来担任普洱市作协副主席，2018年加入云南省作协。出版有个人小说集《村里有块龙马石》、散文集《记忆的画面》。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