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场属于您的梦

       第一次踏进学校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五岁。那似乎是第一次被送到陌生的地方，我坐在木头板凳上，望着奶奶离开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颤颤跳舞。 　　就在那桌椅摆放整齐的土房子里，我见到了我的第一位老师。他是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满眼笑意的男人。他用泛黄的衬衫衣袖，拭去我眼角的泪“欢迎来到另一个大家庭”，后来我得知，他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姓陈，几年前孤身踏上这片土地，在这个小村里盖起了第一所学校。
　　陈老师是语文老师，他时常为我们讲着各朝各代的故事，一群人眼巴巴看着他，正当精彩处，他偏不说了。端起桌上的玻璃缸子，摇头吹一吹，直吹得他整张脸都没进了白烟里去，末了，他在慢悠悠的呡上一口白寡的茶叶水才继续讲下去。我们憋的厉害，老师看我们着急的样子笑着，嘴里依旧不紧不慢的吐出字······日子似乎就这般平淡的过着，陈老师上课的样子仿佛定格，就着晨曦永久的留在我的心中。 　　那时似乎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家长需得给老师些“好处”，学生在学校才不会被区别对待。奶奶听着了，忙把父母寄回的钱包在小帕子里。接我回家时，她拉着陈老师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帕子里的东西塞给了陈老师，奶奶嘴里满说着“我的小孙子就托您照顾”之类的话。陈老师满脸红透，连忙把钱送回奶奶手上，“大姐，你又何必呢？孩子在我这都是一样的，您还是拿着钱给孩子买些吃的也是好的，给我像什么话？这教书育人都是我该做的，孩子们都是我的学生，哪能区别对待？您放心吧······”我不再关心他们的谈话，看着影子被拉长又被黑暗吞没，回家时天已挂上黑幕布，奶奶拉着我走在田埂上，晚风送来奶奶絮叨的声音：“陈老师真是个好老师，也都关注你呢，人家老师刚说你的问题，都记着了？回去可要改正······”
　　时间过的很快，四年级时，才五十几岁的陈老师显得比花甲之年的老人显得更加疲惫，可站在讲台上他又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变的充满活力，风趣而幽默，我时常看他穿梭在不同的教室，他自己走着，背挺得笔直、孤独着、走着。
　　土气的黄房子上原有两三只花猫，冬去春又来，它们安了家，迎来了一窝小崽子。我们很爱和他们玩，却也仅仅是玩，我们并不愿意喂给它们一丁点东西。
　　傍晚放学后，已长大的我再不需奶奶来接我，我沿着田埂走过，却又想起袖套没戴，我叹了口气，只得返回学校，我看见昏黄的光拉长了世间万物，落日的余晖中，陈老师喂给小猫们吃食，几个小团子亲昵的用头蹭着陈老师的腿。老师蹲在黄晕之中，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温暖着的，却又冷清极了。
　　六年级时，我的父母回到了这个村子，一回来便商量着为我转学。木门的门缝将光与音一并送出，我听见母亲有些尖锐的声音“······这么老了，还是个寡人条，听说这学校还收黑钱·····尽快转走罢，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去县城上学，我们也好照顾孩子······”我靠在红漆的门外，那晚的风格外刺骨，我打了个冷激，再看向那片夜空，星子一闪一闪，仿佛在哭泣。
　　我走的时候，陈老师来送我。他依然穿着那件洗得泛黄的衬衫，站在田埂的头头上。他递给我一本诗集，上面满是他的备注及心得，整齐地排在一起。书页的边角翻卷着，如衬衫般泛着黄色的纸页伴着风发出声响。
　　“带上这本诗集吧，或许在未来的旅途中会有困难、有风雨，但你可以做着不知名的诗梦，梦醒了，再尽一身之力而行。一辈子了，这也是我唯一还算有价值的东西。”他沉下了眼，随后陈老师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别让父母等着急了。”
　　我带着这本诗集来到了县城上学，初中时去了城市上学，我就像无依的孤魂，可当我看着那本诗集，我又似乎一直都有方向。
　　再次回到村庄，那里已不在是土房土瓦，而是家家白墙。我走向学校，哪里还看得出从来的样子，绿草坪、自动门，铁牌印着学校的名字·····这一切太过陌生。
　　我想进入学校，被门卫拦住了，我向他解释着我要找陈木老师，大叔并不理睬我，大着嗓门撵我走。或许陈老师不在执教了？顺着记忆，我去了陈老师家，那里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再住不得人了，我失望极了，迈步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又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咳嗽声——有人？我连忙敲了那斑驳的木门，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为我开了门。
　　是陈老师。
　　陈老师变的更加苍老，衣服却还是几年前的衣服，屋子里满是药味。我们谈了很多，陈老师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自信有神采，出口成章。当我问陈老师为什么不再任教时，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们沉默着，偶尔远山传来几声鸟鸣。
　　“我二十教书，三十办学，我教过的学生上千，这让我愿意将我的一切献于教育事业······”他停顿了一会，声音听得枉若蚊蝇：“可我躲不过流言蜚语，忘了人言可畏······”
　　我又想起那个傍晚，陈老师清冷的影子太过刺眼。
　　独自走在砂石铺垫的路上，这里的夜晚比城市更加安静，乡下的夜空比城市更加单调，没有霓虹灯、没有光柱，只有漫天繁星。万丈之上有一颗星星忽闪着，它比其它星星更亮，仿佛在指引着人们，也在引导着星子，就像陈老师一样。
　　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所付出的，所默默承受的。
　　老师，请您做一场自己的梦，一切都将会好起来，一切都将再次为朝阳所尽沐。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