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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

       人的一生,一直都在走路。走来走去,走不出两句话。句,走稳当些;另一句,一路走好。走稳当些,比较难。一路走好,相对容易。因为要把一路走好,送给某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个人走完了一生的路程,开始走上另一条不归路。我不知道南方人在送一个人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时候,最后那一句祝福语是什么?北方人往往用“一路走好”告慰人。
 
  走路对于每一个人,都是生活的必须。从生命有了征兆,人就开始走路。据医生讲,人的胎体形成后,一旦有了呼吸,人就开始走路了。就是说人在娘的肚子里,已经开始走路了。这些细微的事情,常人是不知道的,只有深入研究的医生和专家们,了解人在娘胎里是如何走路的。
  说说我的走路吧。
  记得初次走路时,是从扶着家里的大黑门扇开始的。当然不一定准确,但我记得就是那么回事。母亲后来说我说话早,走路迟。村上人说这样的娃儿将来聪明。我到现在都不知自己聪明还是不聪明,但别人想骗我,那是不成的。就像当年父母供我读书时,读到高中时,家里供不起了,他们就说算了吧,只要人哄不了就行。读初中时的一个冬天,年尽的时候,村上一个会计让我帮忙打年终的决算帐。我的算盘打得溜溜的,村上人说我是个聪明娃。因为同龄人,没有人把算盘打得同我一样顺溜。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自己是聪明的。村上人说,我为啥聪明,是因为走路起步晚。后来,村上有人生了男娃,故意不急于让孩子学走路。他们信了男娃走路晚聪明的现实,那个不科学的活教材就是我。
  我开始真正走长路,是大姐领着我去分水岭的外婆家。那一次我走着去,走着回来,一来一去约有四公里。这个数字不是那时认知的,是我后来在乡上当乡长时量出来的修乡村的道路。
  骗的方法鼓励我向前走、向前走,结果我就走出了人生的第一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一路上白云悠悠、野花朵朵、莺歌燕舞、蜂蝶相伴、芳香萦绕。大姐使出浑身解数,用一切哄骗的方法鼓励我向前走、向前走,结果我就走出了人生的次长途。
  后来开始上学了,初小在村上,学校距离家有一公里路程。就是三年。三年间,没有出过远门,一直在村路上走,也不觉路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中常年有小鱼、水鸟,路边是长满野花野果的山地和山坡。走起来并不费事,晃晃悠悠,一走累,也不觉烦。一帮小伙伴,你追我赶,几口气功夫就到家了。读完初小,要上高小了,高小在牛湾村,从我们村上翻越两座山才能到达。开始时,一周回一次家,走路也没有可怕的。后来由于家里没有米面往学校交,那个时候都是一样的,学生都没有粮食交给学校,学校的灶就散了。学生都回家吃糠咽菜了,母亲要求回家吃中午饭。中午一放学,饿着肚子的同学一个个脸染菜色,猫着腰翻越两座山回家。回到家,喝了能映清眉眼山去学校。从那时起,才知道,世上的路是如此难走。特别是和五官、还能从碗中能看清太阳的稀饭之后,接着再翻越两座春荒头上,阳光明晃晃的下午,肚子里中午喝的能映人影的稀饭,早已汇入学校的粪坑了,还要饿着肚子翻越两座山往家走。每当上到山头,眼睛中便会冒出火星,再看着春天扎人的阳光,
  肚子就饿得更可怕了。上到第一座叫做铃山梁的山头,同伴们会相互挽扶对方,个个眼睛瞪得像鼓环。偶尔会听到某个人肚子里的响雷,饥屁冷尿热瞌睡。饿肠人对饥肠人,眼神便是给予对方的力量。大家相扶落地,坐一会儿,看看太阳、看看青山,然后大家手拉手向山下走。有时走到半坡,某个人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大家又坐下来歇息,走到第二座山上时,几乎有人会饿得哭起来。其它人会用同样的泪眼鼓励着哭泣者,然后继续向前走
  一生走过许多路,记忆最深的是饿着肚子走路。饿着肚子走路最显着的特点,是脚不听大脑的指挥、也不听腿的指挥。脚是随意的、盲目的、任性的、沉重的。脚有一种与身体脱节的感觉,人常说腿有千斤重,其实那沉重的并不是腿而是脚。
  苦苦熬到上初中时,到向往山外的鹿池川去。鹿池川距家有十五华里,那是过去人的说法。其实几十年后当我开车回家时,特意用车轮量过,并不是十五华里,而是六公里多一些。出山的路,盘山而行,绕河而走,四季的景色总是那样的迷人。特别是一河两岸的垂柳,一年三季绿汪汪的,总能给人力量的召唤。其实,那力量也是挣扎出来的。本来想着,一年总比一年好,结果到上初中时,日子比完小更栖慌,路却比完小更漫长。那些路上的艰辛,是今天的人们想象不出来的。就是六公里的土路,用今天人的意识衡量,那也是能出几身汗的里程。而且是在每个周六饿着肚子走,瘦弱的身子也会掉几两肉下去。虽然如此,可毕竟是走向家的路。苦难中的人,对家的向往和靠近比常人多了几份盼念。那时候对走路的认知是走在属于自的路上、回家的路上、团圆的路上、能看到母亲和家人的路上。人生的路上,追求理想的路上,人们对理想的目的地并不明确,理想像个传说中能填饱肚子的画饼,所以用走路表达对
  理想的追求,就是饿着肚子,眼睛中含着泪,也会用理想支撑着身体,一路向前,毕竟理想在召唤着未来。
  那时候,学习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走路。在鹿池川的两年间,有两种情绪在困惑着每一个离家的孩子,那就是周六的苦涩和周日的快乐。那时候的两年是多么漫长呀,用今天的时间观念去度量那时候的两年,几乎到了掸指一挥间的地步。可在那个时候,两年的时光如炼狱般的漫长。总有一天不想再走,可不走路还能做什么。人生的一切向往都在路上,路也是一个通达理想的途径。
  走完了初中再走高中,高中在景村公社。景村是个镇街,从家到景村的路就更难走了,沿着无人烟的峡谷,走出五里地,那五里山路上,有狼狈出没、有野鬼的传说、有万挂石崖在头顶的山上,如狼虫虎豹一样虎视眈眈。狼虫虎豹可以预防,而万挂石崖不可预测的。常常有某个人出山时,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传闻。还有一个传说,更令人害怕。那就是在大山的山口,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石洞。洞口的造型像一个人的五官,我们当地叫它风火炉。传说某一日,我们山里有一个人出了山到景村去赶集,刚走到风火炉,从风火炉中传出一个粗壮的叫声,叫着那个赶集人的名字。那人晚上赶集回到家后,无病而亡,我们村上人把他的死法叫做鬼收魂。
  有一次,周日下午没有去学校。为了第二天少走三里路,便在天黄昏时赶到大姐家。大姐家住在去景村镇途中的鸽窑,第二天,大姐和大姐夫早早去了修大寨田的工地。由于肚子饿,从他们家找不到吃的,发现有一瓶酒,听人说酒是粮食精,想着喝了酒肚子就不会饿了。看看家中无人,便狠狠地喝了几大口。没想到,还没有走出一里路,我竟然醉倒在撂荒的山路上。大姐他们从党儿沟收工回家发现我睡在路上。后来听说有
  条蛇死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大姐以为我被蛇咬死了,忙抱住我嚎啕大哭,结果把我哭醒了。从此后,几十年间,我一直不喝酒。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面对多么高档的酒,只要嗅到酒的味道,我便会想起少年时,春光明媚的那个饿乎乎的早晨。当我从大姐怀中醒来,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大姐的泪眼,而是悬在山尖上那个像烧饼一样金黄色的太阳。大姐说我伸开手,向她要那个悬挂在天上金黄色的烧饼。
  就在那样奇曲惊险的山路上,我提心吊胆地走完了高中,好在那时的高中只有两年。惊险只是一个方面,肚子饿比惊险更可怕。到现在我一直在想,我们一个村三百多口人,那时上初中和高中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另一个人与我为伴。那时农村人没有出门的习惯,不是逢集日,长吊吊的山路上是不会有人出现的,可逢集日既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好在那一路都有山泉为伴,每每在周六下午,我会喝着山泉回家,吃着能吃的野果或是土里的草根赶路。到了高中第二年,我们的山口开始修盈丰水库。公社书记领着几百人炸山取石堵山口,热闹的场面对于饿着肚子的人们,可能是一种灾难。对我而言,是一件幸运的事,再不怕山路的寂寞。
  何时才能不再走路,是我一直梦想的好事。但因命运的改变,还真实现了不走路的愿望。
  一年后,我有幸去北京卫戍区当兵。由于体格弱小,总被部队首长和战友照顾。新兵连训练结束后,从大兴县团结湖向北京城驻地安外大街进发。战友们都背着铺盖卷行走,我却因为个头弱小,被安排坐在拉运训练器材的大卡车上。
  又过了三年,去燕山脚下训练队训练。其它战友背着铺盖从北京城出发,向怀柔县农村走。我又因为是首长的通信兵,被照顾,坐在首的212吉普车,跟在部队后边。
  那时,我多么渴望走路,体验一下走长路的滋味,可每次却总被照顾。别的战友,每天巡逻,挂着手枪,神气地行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而我,出行不是自行车,就是坐在首长的吉普车上。在别人看来,我是如此幸运,可我却眼红那些行走的人。也是从此,我真正告别了走路。
  时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令人想不到的是,走路,不但成为时尚,也成为人们追求健康的方法。可生活在城市,为了房子、车子、孩子,那有时间走路呢?虽然我不打牌、不喝酒、下棋,可我爱好文学。爱好文学,就要读书,要读书,就没有时间走路。
  二零零九年春暖花开时节的一天,从办公室出来,站在西安事变指挥部门前,正在欣赏盛开的牡丹。突然觉得头晕,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不给力。同事立即将我扶到对门的省政府机关诊所,量了血压,一个不幸的信息从医生口中说了出来,我患了高血压。医生是朋友,也是个爱读书的人,那几天刚出了新作长篇小说《鹿池川》,奉医生一本。求其想办法一定要帮我治好高血压,医生笑笑地文绉绉地说:为兄没那本事啊。我急切地问他,那总有办法吧。他重新为我量过血压后,仔细地端详着那一排排站立的数字说:走路。
  走路。只有走路,才能阻止血压的继续攀升。医生还说:管住嘴,多动腿,只有这一个办法。
  从此,又开始走路了。
  一路走来,整整十年。白天走,晚上走,从家走到钟楼、走到雁塔。但更多的时间,走在昔日皇帝留下的偌大的大明宫里。有时到外地开会,学习,也想办法多走几步。走着,走着,血压还真的被走了下来,走着走着,小时候走路的情景又回到眼前。
  昔日饿着肚子怕走路,几十年后,挺着大肚子想走路。有时,晚上不走路,觉也睡不香,像欠着人账似的。
  就想着,人一生,走来走去,才是完整。从苦走到甜,是一种想往。有了甜还要走,来来回回、曲曲折折,却要寻苦吃图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过去常说,路在脚下。现在才明白,那指的并不是路,是人生。
  【作者简介】:
  李虎山 陕西省洛南县人,久居西安,中国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陕西分会主席,商洛市写作学会副会长,陕西省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作家,2021年、2023年陕西省主题创作、陕西省作家协会重点作品创作作家。曾于北京卫戍区服役,担任过乡镇长,报刊杂志总编。
  出版长篇小说《鹿池川》《平安》《之间》,中短篇小说集《爱听音乐的狼》,散文集《故乡有我一棵树》《五十年的眼睛》、长篇报告文学《水润三秦》《庙岭本记》,长篇小说《平安》参评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2019年中国明昭文学奖,散文集《故乡有我一棵树》被陕西日报评为读者喜爱的作品并获蒲松龄文学奖,发表作品400万字,获各类文学创作奖50多次。
  《平安》入围第10届茅盾文学奖,获2019年中国明昭文学奖。《之间》刚以出版,就赢得读者喜爱。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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