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一幅生活长卷

　　六号线开通，出行乘地铁的时间多了。

　　地铁运载一车读者。几乎都是专心于手机、低头不语的读者。

　　我也是阅读者。

　　随着车身外灯光向后飞驰，我习惯目光逶迤地翻阅地铁长卷。

一

　　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穿着裙装。她挣脱妈妈臂膀的阻拦，溜下座位，抓住车箱中金属立柱。开始时双手抓着站，不一会就一只手抓着，另一手伸开，围绕立杆就转了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不停投向母亲，似乎在征询批文。母亲谨慎地看着，并没有责备。女孩转得来劲。车行驶中有轻轻地摆动，圈怎么也转不圆，裙摆自然也就没有飞扬起来。她低头看着裙子，一不小心，嫰嘟嘟的脸就碰到了立杆上。只见小嘴一别，憋着瞬间转阴的表情，扑向了妈妈。

　　妈妈揽她入怀，轻轻地抚摸着。

　　也许，有了这次亲身的体验，以后不用妈妈再多说什么，在运行的车箱中她会乖乖地坐着，小心翼翼。

　　切身体验，应是最直接的教育。

　　或着，她是一位爱美又勇敢的小姑娘。知道了风险，为展示美，碰了撞了的，她会无所畏惧。

二

　　带小男孩的父亲沉浸在自己的手机里。身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穿着红色铠甲的奥特曼。他斜着半个身子靠着父亲，把完整的座位腾给帅气挺拔的奥特曼一部分。

　　陪他的就不是年轻的父亲，而是无所不能的战土奥特曼。

　　不一会，奥特曼就变成了小男孩。只见奥特曼一会抬头挺胸地阔步向前，一会儿不停地左右开弓，似乎与巨大的力量在博击对抗，一会儿奥特曼双脚离地，“轰”地一声飞了起来。小男孩不失时䘛地小声配着音，十分专注。

　　孩子自我的世界总吸引成人目光。我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当他托举着他的英雄环绕地球时，与对面坐着的我专注的目光相撞，“咣当”一声，他放飞的思想落了地。

　　孩子怯生生撩了我一眼，把头埋向父亲。

　　到站，准备下车，我向一只眼睛瞅我的小男孩挤了挤右眼，给他举了一个ok的手势。是友好的示意，也是诚恳的歉意——不小心打断了他的想象与神游。门开一瞬，我的食指压着嘴唇，向他轻轻说:“对—不—起!”

　　“噢?”声音滑过爸爸的头顶，一直看手机的他猛一抬头，看了看儿子，不解地沿着儿子的目光而来，无厘头地应了一声“对不起”。

三

　　车进站。人，有上有下。

　　一对男女坐在了对面。

　　单从年轻的脸庞看来，两人应是未婚。

　　从紧挨的距离来看，两人应是恋人关系。

　　各看手机，两人不怎么说话。也许是他们年轻人眼里的“老夫老妻”，都淡如亲人了。女孩偶尔抬头，看着男孩，说着什么。男孩头都不抬，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车站，上来一画了妆的女孩，王熙凤式出场，年轻男女同时抬头，打招呼相迎。他们应该是约好出行的。刚上来的就坐在女孩旁边。只是半个屁股搭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膝盖紧挨着女孩的腿，一副促膝相谈的样子。

　　只是相谈的并不是紧挨着的女孩，而是女孩身旁的男孩。男孩一改之前的云淡风轻，像变了一个人，迎着对面女孩，说话热情洋溢。对面的女孩也眉飞色舞。中间坐着的女孩完全隔不断左右两人的话语热情。她隅尔插一句，凉凉的，两人象征地应对一声，又完全进入无她之地。

　　瞎子都能看得出，原来的女孩是电灯泡。

　　我突然幻化成她心疼的母亲，悄悄地站在中间女孩的身后，俯身她的耳边:“姑娘，趁早下车吧!”

　　不知我的心声眼神，那位素面朴实的孩子能否悟到。

四

　　雪，挡不住女孩子对汉服唐装的着迷。

　　上来一女孩，个子一米七有余。身着宽松的汉服，长裙拖地。坐在座位上，她撩起裙子，才看到她被融雪沾湿的双脚。只见头上是高高的发髻，簪了一圈花，淡雅色调，挺漂亮的。似乎头饰有一定的重量，女孩一直端坐，头举得高高的，不偏不倚。

　　薄纱着身，我直替她冷得发抖。

　　身旁坐着的男生二十左右，提着一大包衣服。他时不时拢着袋子，免得袋中的衣服溢出去。包装袋印着XX工作室的字样。那不能完全塞进的冬季衣服，就好像这个新兴特殊行业的收益，盆满钵满，流溢而出。

　　女孩子爱美，更爱装扮得大变样的自己。零零后的男生也不落伍，他们也常常装扮而行。或盛世官样，大红大紫;或清新小生，青青子衿。可着汉服的这个女孩身边的男生，戴着眼镜，一身休闲，脚上的运动鞋帮还残留着大街上的泥雪。尽管女孩正襟危坐，目光杳然，他怀抱女孩换下的衣服，紧挨着女孩坐着，一副暖男贴心的样子。

　　也许正是他一份爱心装扮女孩一时的美丽。

　　女孩，亲爱的姑娘，衣着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元素，衣服的款式更是一个时代的社会风尚。再沉浸，也无法穿越。美一美无妨，收回渺茫的目光，靠在身边爱人的肩头，牵住他的手，也是热爱传统文化的一种。

五

　　两位中年人，大包小包的，是不是去探望出嫁的姑娘?或看望不住在一起的儿孙。

　　女的，不知是第一次坐地铁，还是见儿女心切，问了好几次“到了没有”。

　　男的，手扶拉杆箱，眼睛盯着车门上方滚地的站名:“急啥呢!还有两站!”粗声粗气，人到中年，陕西男子的口气。

　　地铁提速，轰隆隆，似乎要驶向没有终点的远方。

　　不一会，又传来报站各的电子声音，男子收回目光::“到了!”

　　不知他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对面坐着的家人。

　　他先站了起来，跨开两腿，脚站稳。弯腰伸手把女的脚边的袋子架在拉杆箱上，腾出的手，伸向女的。女人没有拉男人伸过来的手，而是扯着男人胳膊肘的衣服站起来，挪步向门口。拉着胳膊，车一停，两人身子晃动，碰在一起。一出门，就听到他们吵吵的声音。

　　呵呵……呵呵……

　　贾平凹《看人》中说，在街头看一回人的风景，犹如读一本历史书，一本哲学书。细读地铁长卷，没贾大家那么深奥。

　　地铁是一幅长卷，小章小节漫卷生活。

　　202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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