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人物，生活的结晶

　　梦萌同志的报告文学我读过几篇，印象颇佳，主要的优点是构思好、角度新、语言生动风趣、人物鲜活，具备了一定的文学性，可读性强。《献给大地的诗》、《张祖望面面观》不算他的最精粹之作，但却也能从中看到他报告文学的几个特点。

　　首先，大概因为梦萌同志是一个水利工作者，而且长期在水利部门工作，所以造成了他报告文学天然的优势。

　　一是所谓熟悉生活，包括对所写专业技术的熟悉。没有这个熟悉，他不会涉及专业技术问题笔下驾轻就熟、笔底生花、生情，也不会纵横古今，挥洒自如。报告文学既然是纪实性和文学性的统一，就不能回避在今日我国经济生活中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突出的科学技术问题。这就要求报告文学作者不光具备文学的修养和素质，同样还要具备所反映行业、部门的专业技术知识。这不只是描写的准确和不闹技术笑活的问题，实在有关由对描写对象的工作价值向思想精神价值升华的基本问题。徐迟如果不钻研数学问题，能将哥德巴赫猜想形象地比喻为女皇王冠上的明珠吗?如果没有这种认识，他能发现陈景瑞攀登的意义和价值吗?同样，我们也只有跟随作者了解了水利方面渠道的现状以后，才会明白陈兴安发明KDU型渠道衬砌机的意义。恩格斯曾经说过，他从巴尔扎克等法国现实主义艺术大师的小说中了解到的经济学知识，比同时代的经济学家著作中还多。如果说小说都是这样，那么科技方面的知识对报告文学来说，也就不会是多余的了。

　　二是所谓作者对生活中人物的敏感区问题，这虽然不能全归为天然优势，但却与作者长期在水利生活中有关。梦萌同志显然对那些实干家型的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更有表现的激情，而且特别推崇他们为四化建设的献身精神。两篇文章的主人公陈兴安崛起于行伍之间，硬是凭着对祖国对人民事业的一股执着的责任心，克服文化低不懂外语等困难，发明了KDU型渠道衬砌机。正如文章所说：“一个水危机，一个耕地危机，正是这两个危机才使他感到忧愤和急迫，同时也增强了信心和决心，促使他科研攻关的步伐。”而张祖望本来有个舒适的坐大机关的工作，他的胃又因劳累切除了三分之二，但他却“放的高枝不登，却爱跳崖”，主动去一个后进单位工作，并且很快改变了这个单位的面貌。梦萌的敏感区，也就是创作的灵感区，也正是我们一切作家艺术家应该有的敏感区。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所以梦萌同志这种与四化大业相连的艺术使命感和勇气，特别值得推崇。

　　其次，同熟悉生活，也就是熟悉人物相关的，是两篇报告文学人物鲜明生动、丰满突出。人是世界的主体、生活的主体，人也应该成为各种叙事文学的中心和主体，报告文学也不例外，它是报告文学的文学价值、审美价值的核心所在。梦萌同志笔下的陈兴安、张祖望之所以能够鲜明突出，一个是因为他们的事迹典型，二是因为作者充分把握了他们的个性特征，并且给以艺术地呈现。

　　例如对陈兴安，作者一开始的介绍就非同一般：“此君身材修长，四肢捷如猿猴。双目炯炯有神，常作笑状，也易激动，给人以诙谐、亲切之感……一生无奢望，视功名利禄若粪土，只求为群众多作点好事……此等人生哲学，就生出两大嗜好，一曰好吃，二曰爱鼓捣。”这是外形描写，通过外形，又及于他的个性和精神世界。可贵的是，这里的性格概括，作为一种定调，贯串于全篇的始终，贯穿于人物的一言一行。“爱鼓捣”使他视艰苦的技术革新、科技攻关如生命的本能，从不灰心丧气，从不满足于已有成就。“爱吃”在一般人心目中，应该不算什么美德，但是陈兴安的吃却是性格的一个重要部分。一是因为他吃得光明磊落，不吃昧心食；二是吃和他“爱鼓捣”、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又有必然的联系，说明他活得洒脱，懂得生活的艺术，就具有了人生哲学的意义，所以“吃”，并没有丑化人物形象，反倒使他更生动，更完整，更有深度。结尾部分对陈兴安俩口做猪下水的描写，实在是神来之笔，闲处不闲，足见作者的艺术匠心。

　　关于张祖望的艺术表现，有两点特别值得称道。一是张祖望显然是有开拓精神的改革者，一般文学作品写起这种改革者，大多冷面无私，一色的大红脸，只知呼喊着前进，而显得谋略不足，他们也做出了成绩，但却常常使自己陷于孤立。梦萌同志从生活实际出发，从人物真实出发，跳出了这种千人一面的模式，既写出了他开拓奋进的一面，也写出了他的谋略和领导艺术，突出了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中“中庸”、“温和”的美德。“中庸”在张祖望这里与哲学有关，但却不只是哲学，而更满有道德的色彩，这就是“说说笑笑皆文章”，“许多棘手问题就是在这说说笑笑中解决的。”他解决副队长问题就是这种中庸之道的典型运用：一方面认为你不合适，应该调离；另一方面又主动帮助你解决重大的子女安排问题。“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偏不倚，允执厥中”，剔除这些古人名言的权术味道，它其实可以成为革命队伍内部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具有一种东方式的人情味。张祖望做得好，梦萌同志也抓得好，写得好。二是同陈兴安爱吃一样，张祖望爱养猫。“养猫”似乎也不成为一种美德，尤其改革者、领导者，没有一个作者，一篇文章这么写，梦萌写了，写得十分成功。文章开头，就涉及到了猫，读者也以为是点缀的闲笔，但到最后一节“猫的喜剧”却异军突起，从猫上引出了张队长昔日孤独的单身汉生活、他的罗曼史、婚后又成为他对自己经常不在家的爱人的关心。一个小摆设、小玩艺竟然与人物生活经历、爱情、家庭、事业紧密联系在一起。真有古人所谓“草蛇灰线，伏笔千里”，一旦揭出，全篇皆活的妙用。

　　仅从这两篇作品也可看出，梦萌同志为文是很重视情感的进入的，情感进入了，才能寻找到每篇文章独特的叙述语境、语调。可能同这两篇文章的主人公都具有诙谐、乐观、豁达、豪爽的性格和人生哲学有关吧，这两篇文章的语言也很幽默、诙谕、富于生活的情趣，毫无枯燥干巴之感，具有特殊的魅力和韵味。

　　(原载《中外纪实文学》，作者时任小中国说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小说评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