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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我家兄弟姐妹六个,四男两女,大哥是老大,下来是两个姐姐,我是男中老二,再下来是两个弟弟。在我模糊的印象中,父亲个子挺高,较瘦,留着稀疏胡须,诚实,善良,喜交友。记得每年冬天,村中和邻村几位叔叔伯伯常来我家,坐在土炕上,围着小饭桌,玩一种叫“花花”的纸牌。母亲热情好客,把炕烧得滚热,锅里始终备有开水,供大家泡一种口味很重的砖茶。而每每此时,大哥早就跑得无踪无影,要么去西天地里撵兔,要么到百顷沟掏鸟蛋,过后常遭母亲训斥,而父亲却不闻不问,有时还为他辩解。
  大约解放前后,父亲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来不及请医生,很快就咽气升天了,四弟是个墓生。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撑起这个家,除了耕种七八亩薄田,经营一个磨坊外,还操持着六个孩子的吃穿度用,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好在大哥已十六七岁,成了半大小伙子,母亲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大哥并不在乎这个“顶门杠子”,而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想去外面闯荡。恰好那时,抗美援朝如火如荼,母亲全力支持他参加志愿军。报了名,查了体,换了装,戴了花,出了征,谁料走到半路,因为晚上睡觉尿床,他又被部队送回来了。
  大哥在家呆了几个月,母亲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给他在宝鸡找了一份工作。那时我们还小,不懂啥叫工作,有人就悄声告诉我,说工作就是“在外捉事”,从此我对大哥更加佩服。记得母亲去宝鸡看过他,呆了五六天,回来说大哥住在半坡窑洞里,出门能看见火车。母亲还带回几张大哥的照片,好像是搬砖和洗石子,有些累,但看他神色却颇为满足和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见照片,大姐说照相机吸走人的血和魂,所以才制造出和人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引来许多伙伴,我们也感到荣光,母亲索性将照片贴在墙上,让大家看个够。
  记得那年农历腊月三十,有人捎话说大哥当天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全家人特别高兴,我和三弟吃过早饭就在村西门口等他。捎话的人没说准确时间,所以我们一直在村口等呀等呀,直到午饭后才接到大哥。他穿着一件旧军大衣和一双翻毛皮鞋,看起来很英武,像个将军。那时村子“在外捉事”的人很少,大哥回来惊动四邻,他一边给大家散糖一边侃侃而谈,说的都是新名词。他给我们带回许多礼物,有几张崭新的年画,还有母亲拢头发的“泡泡”,给我和弟弟许多弹球和大蜗牛。我村小孩玩“弹球”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还有一种比弹球大好多的玻璃球,里面五光十色,非常漂亮!大哥说,这种玻璃球只能看不能玩,所以母亲把它放在屋子最鲜亮的地方,我们也像夜明珠一样珍惜和爱戴。
  春节过后大哥一直没走,原来他所谓的工作是临时工,和现在的农民工一样,干了两年,觉得没意思,就不想去了。而此时,由众人说和,一位长期漂泊在外的远门叔父成了我们的继父。他勤劳善良,就是脾气暴躁,有一次差点和大哥打起来。为避免再发生冲突,母亲托人求情,把大哥安排到乡面粉厂。这可是当时农村最“洋豁”的事情,好多同伴羡慕,家长也不服气。但没办法,谁叫人家娃“在外捉过事”来着,谁叫人家娃懂电又懂机器来着!大哥很争气,工作好,人缘好,很得厂长看重,大家也很喜欢。时间不长,一位和他同在面粉厂工作的邻村姑娘看上他,两人谈起恋爱,很快就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这个姑娘原是泾阳一个富裕人家的姑娘,姊妹多,所以把她送给邻村一家无子女的王姓亲戚。她人很精明,还是民间秦腔团的演员,所演《三对面》和《花亭相会》在周围很有名气。
  大哥恋爱在当时很稀罕,更重要的对方是独女户,说明他将要入赘当上门女婿,这在当时也是让人讥讽和瞧不起的事。但母亲却不以为然,一是支持大哥自由恋爱,二是答应大哥去当上门女婿。时至今日,我已记不得大哥的新房怎样,婚礼办得怎样,但却清楚记得,仅七八年,他膝下已养了六个光葫芦,且一个比一个壮实。大哥家生活并不富裕,住的破屋烂房,吃的粗食淡饭,穿的胡乱凑活。有一年夏天我去他家,头门房的土炕塌了半截,炕席在炕洞陷下一个大坑,坑上坑下斜马违道拥挤着六个光背光腚的光葫芦。大嫂指着他们直发熬煎:“看那一窝猪娃,不知啥时才能出槽呢!”
  然而,大哥从不为六个光葫芦犯愁,他觉得养娃和务庄稼一样,粪多粪少也是长,水足水欠也是长,只是收成好坏而已,并不影响庄稼活着和长着。有了这个想头,他便无怨无悔,对生活充满信心,整天只是闷头想法子多挣钱养活一家十口。他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和做务自留地外,还贩过猪娃,做过电工,修过自行车,干过砖厂领班,当过水利斗长。他管着渭高抽二支渠一条斗渠,供七八个生产队几千亩土地灌溉。他脚勤手勤嘴勤,和生产队关系很好,所以修渠平地用水,样样都走在前头。他还有个绝招,就是不看图不测量,能修出标准的斗门和量水堰。有时他也利用修工程的机会,偷偷浇筑几个猪食槽槽,而他家却从来不养猪。他有时也耍赌,想发快财,无奈手气不好,最后欠下一屁股债,从此洗手不干,回归“在土里刨食吃”。
  如此忙活受累,呼啦啦几年下来,不但给六个光葫芦娶了媳妇,打了庄子盖了房,而且屁股后跟了一群孙子孙女,更耀眼的是大儿子还当了村长,他风光得像个县太爷。虽然儿子们家业渐大,但他生活依然艰辛。村里学校需人看守,他自告奋勇,不要工资,白天抽空打扫卫生,晚上长夜驻守看门,寒暑假更是全天守候,还将庭院闲地开垦出来,种了瓜果菜蔬,以补家用。
  他对我很好,每次到他家,要么给十几个鸡蛋,要么给一瓶棉籽油。想想他的艰难,我真不忍心接受,但又不好回绝他和嫂子的心意,只好强颜笑纳。有一次,看到他家请木匠作了个大立柜,多年了却一直没门,也没油漆,我心生痛惜,要买这个立柜,并预付了三百元押金。大哥还在推辞,我将钱往嫂子怀里一扔,说声“过几天我来拉大立柜”,扭头就走。过后我自然没拉大立柜,那三百元钱自然也不再追问。
  大哥成家后再没和继父发生冲突,从礼节和孝义方面都说得过去。不久,母亲和四弟相继病故,三弟和媳妇吵架出走失踪,继父患高血压又被遗弃,真是七灾八难,命运多舛啊!后来经人说和,继父由大哥助养,分的房产归他所有。而大哥上有岳父岳母,下有六个光葫芦,也许不好相处,也许负担过重,几个月后又把继父送回村子。
  我当时在外地工作,面对残局,既没嫌弃大哥,也没抱怨弟媳,而是将苦难集于一身,默默承受一切。母亲得病后,我在医院伺候了两个多月,耽搁了高中功课,导致蹲班留级;为寻找三弟,我到处发寻人启事,又奔赴各地寻找;当继父患病流落街头时,我只好将老人带在身边,跋涉数百里,连调两个县市两个单位,才使老人安静下来欢度晚年,直至两年后仙逝,我又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
  正是在奉养继父这段时间,我的婚姻家庭也受到严重影响,连续发生婚变,且永远失去了儿子。大哥和嫂子体恤我的不幸,要把他家老二过继给我,我没有同意。许多年后,他们又提出让我把老四的女儿领去当孙女,我借口“等老四媳妇生下男娃再说”。后来,此事虽没有下文,但我被哥嫂的美意深深感动,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
  自本世纪初起,除他家红白喜事我都行大礼外,每年还给大哥和二姐一些资助,开始每人500元,后来每人1000元,20年从未中断。有一年我还单独资助2000元,让侄子带哥嫂和二姐外出旅游。看到大哥和二姐子孙成群,四世同堂,我格外赞佩和羡慕,衷心祝愿他们福寿无边,长命百岁。
  2019年8月20日,大哥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84岁。儿孙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我行了大礼,并为任劳任怨、孝顺伺奉父母的老四颁发了1000“孝义奖”。葬礼规模很大,亲戚朋友和村民络绎不绝,两个村的书记和村长也来了。在追悼会上,我代表孟王两家对大哥一生做了介绍,对老四的孝心给予表扬,对各方来宾和乐队及自乐班表示感谢!最后我强调,要求儿孙们向老四学习,向他们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学习,善良孝顺,团结友爱,勤劳致富,将优良传统和家风发扬光大。过后我还让在上海工作的儿子做了一个视频,并赋藏头诗一首,以作为对大哥的怀念:
  愿为村老杖朝吟,
  孟秋己亥寿正寝。
  耀富不在脸面挂,
  先从眉目后从心。
  永操犁铧勤耕耘,
  垂暮喜获遍地金。
  千载难忘父母苦,
  古今谁不念子孙?
  【作者简介】梦萌,高级职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河》《悲喜娱乐城》《倾城》《金喽啰》《新部落》,中短篇小说集《绿太阳》《和谐的比例》,长篇纪实文学《水经泽被》,文论集《论梦萌与梦萌论》,散文集《随意即风景》《多梦人生》《真情最好》,报告文学集多部。小说《爱河》在省台长篇连播,散文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读者》等各类报刊,有的作品介绍到国外。曾获各类文学奖项10余次。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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