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

　　苍山洱海可谓大自然的杰作，山峻海阔，水碧峰秀，造就云南大理独特的地理风貌和山水风光。更让人迷恋的是，就在苍山洱海相依相偎的裙裾间，陡自诞下一股清泉，后来泉边聚得无数蝴蝶，再后吸引来众多文人雅士，于是便有了蝴蝶泉这个地名并由此留下许多感人的故事和诗词文赋。特别是作为电影《五朵金花》的故事诞生地和外景拍摄地，蝴蝶泉更加闻名遐迩，成为人们追求美好爱情和游览观赏的首选目标。

　　蝴蝶泉原名无底潭，位于苍山云弄峰下、洱海之畔，距古代大理国御花园周城一公里。关于蝴蝶泉的传说很多，特别优美动人的有两个。一个说，远古时期，南海龙女和昆仑王子在此邂逅，一见生情，结为伉俪，从此隐居下来。不料，此事触怒南海龙王和昆仑大王，分别派遣神兵天将捉拿他们。就在这对情侣被团团包围即将束手就擒之际，突然电闪雷鸣，天崩地裂，王子化成苍山，龙女化为洱海。据说，蝴蝶泉就是他们的私生子。另一个说，很早以前，在苍山云弄峰下住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叫霞郎，女的叫霁姑，两人深深相爱，常在泉边约会对歌。霁姑美貌出众，被霸主虞王看中，并使尽一切手段强行将她纳为小妾。霁姑宁死不从，一心思念霞郎。一天，霞郎终于设计救出霁姑，二人拼命朝山上跑。虞王带领兵丁扈从紧追不舍。两人走投无路，紧紧抱着跳入潭中，化为一对蝴蝶，从此招来更多蝴蝶，铺天盖地地在潭边翩翩起舞。

　　著名旅行家徐霞客曾在游记中写道：“泉上大树，当四月初即发花如蛱蝶，须翅栩然，与生蝶无异。又有真蝶千万，连须钩足，自树巅倒悬而下，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焕然。”一九六二年，郭沫若来游，即兴写下长诗《咏蝴蝶泉》：“蝴蝶泉头蝴蝶树，蝴蝶飞来千万数。首尾连接数公尺，自树下垂疑花序。五彩缤纷胜似花，随风飘摇朝复暮。蝶会游人多好奇，以物击之散还聚。”

　　听了这些传说故事和诗词文赋，我顿时平添了许多浪漫蒂克情调，兴冲冲地循了蝴蝶泉的去处。沿漫坡大道行半里许，迎面是一座古朴的石坊。石坊正中地面耸一天然大理石碑，呈棱形，高约三米，右刻郭沫若亲书“蝴蝶泉”三个大字，左侧是其《咏蝴蝶泉》手迹；石碑背面，镌有徐霞客游蝴蝶泉的一段日记。

　　穿过小径曲廊，来到山麓一个坳口。坳口有一棵树，高约十米，干粗似盆，倾斜约六十度。树冠散乱，枝柯纠结，羽叶疏朗。仔细辨认，方知是绒线花，又称合欢树。时值初秋，花期已过，而枝叶愈显蓊郁。树下有一水池，池边围满人。我费了很大劲，总算挤进去。水池为大理石砌筑，设有围栏，高一米出头，长宽各十米左右。池底铺青石，清水涟涟，里边落了一层钢币，能看清上面的图案。旁边仍有人向池里投币，钢币在水面划出玉蝶般的涟漪。而此时，树上羽状对生的叶子也一齐投入水面，与钢币泛起的玉蝶搅合一起，波动纷扰，好看极了！

　　突然就想起“连须勾足”的诗句，便执拗地寻找现实的出处。我极尽灵感之能事，却始终没有捕捉到这些细节。而且，越观察越觉得失落和迷惑，蝴蝶泉为什么没有蝴蝶呀？！正在迷怔，忽儿传来几声惊异的叫声：“拍呀，快拍呀！”“蝴蝶泉，名不虚传喔！”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浓荫深处，有几对青年男女争先恐后地拍照留念。他们身后是崖壁坳口，但见岩石突兀，罅隙拗陷，铁锈斑斓，苔藓茵茵，几株蕨藻类植物摇曳着人类史前的裸体曲美。就在这幅阴郁凝重的油画中，一股泉水奔涌而出，给崖壁镶上一簇炫丽的水波花纹。泉水清澈，周遭飞舞着许多蝴蝶，在一片黛绿和铁锈红中更加鲜亮，简直就是一组刚刚挖掘出土的蝴蝶化石！

　　蝴蝶泉？这就是蝴蝶泉！蝴蝶照常翩翩飞舞，帅男靓女照常拍照留念，一时竟挤得泉水都没了踪影，于是眼前便出现这座水池。游人潮水般涌动，执拗痴迷，全不在乎泉与池的差别，一股脑地给池里投钢币。更有一对对衣着时髦、容颜姣好、情意缠绵的情侣，没完没了地支颐亮腮，没完没了地忸怩作态，只盼那不用胶卷的傻瓜相机能创作出一个现代版的龙女与王子、霁姑与霞郎的爱情故事。

　　为什么蝴蝶泉的蝴蝶这么少呢？据导游介绍，蝴蝶泉旁原有一蓬奇特蒿草，散发出阵阵异香，吸引得无数蝴蝶来此聚会，特别是每年农历三月三，更是铺天盖地，蔚为壮观。后来蒿草衰亡了，没了异香，便不再有蝴蝶聚集朝会。加之周围农田普遍使用农药化肥，破坏了蝴蝶生活与繁殖的环境，所以蝴蝶就越来越少了。

　　离开泉口和水池，在路边遇见许多摊位，有算命的、画像的、拍照的和兜售工艺品的，招徕的叫声和神态颇为粘络，让人避之不及。我终于摆脱几个摊主的纠缠，不料又被一群小女孩团团包围，她们手中的花束和她们如花的脸庞同样充满期待。云南的花卉特别有名，冲着这一点，我买了两束鲜艳俏媚的玫瑰。就在我手捧玫瑰不知作何处置之际，突然走来一位身着民族服饰的俊俏姑娘，不管不顾地接过玫瑰，径自拽我到一座平台，闪电般做了个依偎亲昵的姿态，旁边便有人咔嚓咔嚓接连拍下几张特写镜头。我哭笑不得，只好掏腰包买回这些自己炮制自己的赝品。

　　过一小亭，向右，是一片花园荷塘，根据地形分割成若干单元，花木错落、奇石点缀、小桥流水，一直延续到山脚。其间修有观泉阁、八角亭、六角坊、望海亭、月牙池等仿古建筑。特别吸引人的是蝴蝶标本馆，偌大展馆被真正的南天网笼罩着，里边栽植着众多花卉草木，异香扑鼻。各种蝴蝶五彩缤纷，遮天蔽日地翩跹飞舞，使人举手投足都有了蝶舞的蹁跹，一时竟成为蝶化的人或人化的蝶了。这里的蝴蝶全部为人工孵化，品种多达数百种，许多还是从国外引进的。有一种虎纹斑蝶，据说每对价值上万元。起初我以为，花这么大代价修这么豪华展馆养这么多蝴蝶，是为了复制文人的诗句和挽回“连须勾足”、“散还聚”的图景。但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修建展馆的初衷是普及蝴蝶知识，增强人们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人工孵化蝴蝶也并非为了弥补蝴蝶泉无蝴蝶的缺憾。他甚至赌咒发誓，说即使把这些蝴蝶全都放飞了，也无法恢复“连须勾足”的景观。

　　是的，我在蝴蝶泉和蝴蝶展馆逗留了两个多小时，始终未发现“连须勾足”的情景，甚至连雌雄比翼双飞的现象也甚为罕见。但当我走出展馆时，眼前和脑海立即出现另一种“连须勾足”的奇妙景象。瞧那摩肩接踵的人群，瞧那勾肩搭背的情侣，瞧那拉扯纠缠的小贩，瞧那水池厚厚的一层钢币连同我包里的几张赝品照片等，不正是那个“连须勾足”的再现和翻版吗？而我同时也纳闷，前后两个“连须勾足”又有什么关联呢？想到此，我不禁哑然失笑，觉得挺有意思，也颇让人咀嚼，遂拟韵择句，吟得七律一首：苍洱偷圆合欢梦，云弄峰下娩私生。化来夏雪作诞礼，夜夜想儿听泉声。无底潭边蝶千层，翩翩煽动下关风。最闹还是三月三，结颉叠跌拽日升。

　　【作者简介】梦萌，陕西咸阳人，大学中文系毕业，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河》《悲喜娱乐城》《倾城》《金喽啰》《新部落》，中短篇小说集《绿太阳》《和谐的比例》，长篇纪实文学《水经泽被》，文论集《论梦萌与梦萌论》，散文集《随意即风景》《多梦人生》《真情最好》，报告文学集多部。小说《爱河》在省台长篇连播，散文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读者》等各类报刊，有的作品介绍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