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沈洁怀孕6个月多了。
　　她已经约好了产检医生。本来丈夫明杰答应陪她去医院，不巧的是，前一天晚上公司的一个合作出了纰漏，全体员工都留在公司加班修改方案，直到次日中午时分才从公司回去。他当晚就在电话里给妻子沈洁解释了，沈洁倒也理解，只是女儿婷婷没人带，就一起带去医院。
　　从小区到医院要经过三条街，她左手拉着女儿婷婷慢悠悠地走，挺着肚子，步子小的像蜗牛似的。经过北大街一个三岔路口拐弯的地方，巷子进去就是曾经的老旧小区，只留一个不大的豁口，仅容一辆小车进出，路口极其狭窄。到了里面，就呈扇形一般豁然开朗。老旧小区里没有固定停车位，居住在这里的人也大多都是老人，偶尔有孩子回来看望，把车随手停在院子里，从路口往里看，挺碍眼的。
　　活泼的女儿婷婷一路走，一路好奇地到处打量，她蹦蹦跳跳地东张西望着，忽然，她停了下来，翘着头直愣愣地看着路口，沈洁往前走了两步也没走了，跟随她张望的方向看去，黑氏厨王的广告牌醒目立在那。小区入口没多远地方，有一个人躺在地上，几次三番试图爬起来，却撑着撑着倒了下去，婷婷惊诧地看着，嘴角蠕动着说：“妈妈，妈妈，我们要不要去帮她一把？”
　　沈洁迟疑了一下，又俯视着去看了看婷婷，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女孩。作为母亲，沈洁知道要示范一个好的行为给她看，要引导她向善，助人为乐，在心里短暂的斗争后，沈洁牵着婷婷的手，干脆利落地说：“走！”
　　于是母女俩大步流星地向倒地的老人走去。
　　到了跟前，沈洁挺着大肚子很难完全蹲下去，她只是慢慢地一手扶着腰，侧着身子往下蹲去，婷婷绕到老人的一边去，双手挽住老人的手臂，母女俩颤颤巍巍地把老人扶起来，还没喘匀气，老人反而精神抖擞，激动地一手抓住沈洁的手腕，万分激动地哭诉着说：“你撞了我还想跑。”在她嚎啕的时候，小区里忽然有人走动，也有人从防盗网探出头来，一时间，沈洁成了众矢之的，有口难辩，焦急的表情溢于言表。
　　老人的手紧紧捏着，哭丧着脸，战栗地向众人哭诉着。
　　沈洁羞愧至极，铁青着脸解释着说：“真不是我撞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摔的。”
　　老人诡辩地说：“我走得好好的，你没撞我怎么会倒地呢？”
　　沈洁说：“我女儿可以给我作证，她不会说谎的。”
　　老人说：“你女儿肯定向着你呀！”
　　婷婷睁着两颗乌溜溜的眼睛，大声地说：“不许你冤枉我妈妈，是你自己摔倒的。我们帮助了你，你还冤枉我们，你是个坏奶奶！”
　　老人哭得更伤心起来，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说孩子不诚实，也有说沈洁挺着大肚子怎么能撞老人啊。沈洁百口莫辨，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无奈的沈洁面对质疑，只感觉肚子一阵痉挛。有围观的人见状，给他们报了警。
　　警方来了，开始询问，老人死咬住是沈洁撞她，沈洁自知辨不清，遂沉默。警方需要证据，奈何这片都是盲区。
　　无奈之下，警方的建议是双方协商赔偿事宜。沈洁的丈夫明杰一身湿漉漉地赶来，像是掉河里了似的。明杰来了之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也知道那片确实没有任何监控，就跟老人的儿子协商赔偿的事。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明杰赔付三千给老人。
　　因这事耽误，沈洁的产检没检成。
　　受到了冤枉的沈洁，嗔怨了两句明杰，呕着气，情绪很不稳定，明杰担心出事，围着她一整天，直到把她哄乖。她的心情平缓后，两人在闲聊时，明杰才坦露在赶来处理这件事时，下河救了一个小女孩，所以一身湿漉漉赶来。沈洁只说他傻，有了微微起伏的心理。第二天当地的日报上报道了明杰救人的事件，照片拍到了他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有人转给沈洁看，她这才相信明杰真是去救了个人，内心的包袱一下子没了。
　　临分娩的那天，明杰在产房外焦急地等着。大半天时间过去，沈洁进去许久还未生下孩子，这让他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他再也坐不住，焦急地站起身来走动，随后就听见产房的小窗口探出一个护士，喊着：“谁是沈洁的家属？”他上前去回答说：“我是。”护士着急地说：“你妻子难产，可能需要剖腹产，需要你签字。”他的腿一下子软了。护士又说：“我们已经去请主任医师来了。”
　　不多时，一个戴口罩的医师从他的身边走去，他的魂已经没了一半了，没注意到医师瞥了他一眼，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两秒钟，但没跟他说话，径直往产房里走去。
　　产房外只有其他家属说着话。他默不作声，两只手紧紧握着，额头和身上全都冒着汗，汗水就跟读秒器一样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小窗口又开了起来。护士探出头说：“沈洁母子平安。下午14点30分顺产。”
　　他听到，悬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张且激动地双手合十，念叨着：“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沈洁在产房观察了两个小时后，推往普通产房去，一间两床。沈洁仍很虚弱，躺在床上，明杰和婆婆都在床边，孩子在她的脚边安静地睡着了。隔壁床先她一天住进来，从卫生间出来后，躺在床上友好地侧过脸去和沈洁对看了下，两人相视一笑。她问沈洁：“你家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沈洁回说：“儿子。”那人想了想说：“你好面熟啊，在哪里见过。”沈洁对她没有印象。含笑地说：“我大众脸。”
　　正好这个时候主任医生进来，询问了沈洁的身体状况和交代了一些事宜。明杰等主任说完，激动地说：“医生啊，谢谢你救了他们母子俩，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主任一笑，说：“这是我分内的事。”他说：“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铭记于心。”主任医师说：“要谢的话，你就谢你自己。三个月前在河边救起一个小姑娘，她是我的女儿。”他这时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
　　而隔壁床的产妇似乎也想起什么来，说：“几个月之前，在北大街的一个老小区里，我把车停在那里，车头不知被谁撞坏了。正好我车有装24小时监控，去查监控时，发现有一个老人晕倒了，然后有一个孕妇带一小女孩去救人，但被老人诬陷。我刚刚说你很面熟，就是觉得那个孕妇特别像你？”
　　沈洁说：“就是我啊。后来赔了三千。”
　　“早知道我应该把监控视频交给警方，怎么能让你背黑锅呢？”
　　“问心无愧就好。”沈洁说。
　　“你只管善良，美好的人间，福报永远在路上。”主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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