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命门

　　三十多年前，我曾去过上海，住在闸北。好奇心使我对这个常在小人书和电影中看到的地方产生极大兴趣。闸北，是河闸、渠闸，还是库闸呢？从此，闸北作为一个地名符号，留储我心的网页。
　　前年初春，我去上海参加某会议，下榻于外滩附近的银河大厦。晚饭后，我急不可耐地去游览外滩，刚走上外白渡桥，陡然生出一种被洗濯凝化了的感觉。黄浦江近在咫尺，一甩而过；苏州河就在脚下，袅娜而来。一江一河，洇然一体，更添了大上海的水色灵气。此时，夕阳饱蘸着江与河与海的潮润光华，恣意点染都市初春的晚景。画面自西向东，浦东新区的大写意把东方明珠广电塔、国际会议大厦和海鸥饭店等现代化建筑群衬托得尤为亮丽突出。然后，笔锋急转，一皴一擦，黄浦江立即溢满金与银的波辉。再近些，便是苏州河入口，金银之波慢慢地由强变弱，由浓变淡，到了外白渡桥下，全都融入我的瞳仁和心扉里了。回首西望，苏州河悠闲得像一队鸭群，海鸭鸭地自城区深处游来，漂亮极了，壮观极了!惊羡中我突然发现，百十米处，又有一桥，横空出世，立交延伸，硬生生将鸭群截然隔开。凝眸一看，但见桥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吴淞路闸桥。我一阵惊喜，不由叫了起来。啊！闸，这不就是闸北的闸么?
　　我未游览外滩，而是回头去寻了闸的神秘处。上海大厦对面有座院子，小楼亭亭，花草掩映，一打向，果然是闸桥管理所。经门卫指点，我径自登上圆柱型办公楼。所长刘松平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了闸桥的基本情况，随后又带我参观了控制室。这是一个科技含量很高的全智能化的控制中枢，不但采用了PLC可编程序等高新科技，并实现了数字化处理系统。一张张仪表屏柜闪烁着各种信号波段，一台台计算机发出不同信息指令……闸桥的全部数据资料、运行状况、技术参数以及流量水位等一览无余，全都纳入严密、准确、快捷的捡索处理和监测控制之中。通过介绍和资料显示，我才对吴淞路闸桥有了一个较全面的了解。
　　上海市位于东海之滨，是长江三角洲的重要组成部分。境内坦荡低平，河港密布。黄浦江与苏州河(吴淞江)横贯并交汇于市区，民间有“父母河”之称。但过去，由于受台风和洪涝的怂恿操纵，“父母河”经常互相侵袭骚扰，酿成大患。特别是苏州河，随着黄浦江汛情变化，已形成“潮起河水倒灌，潮落一河臭水”的恶性循环。能否化解“父母河”的矛盾，使它们重归于好、齐眉互敬呢？经过专家长期勘察论证，终于提出修建吴淞路闸桥方案。工程于一九八八年十月开工，一九九一年四月建成，总投资一亿元，为桥闸结合的大型水利工程。主桥为全焊接钢结构，长约一百四十三米，宽约二十六至三十米，六车道，日流量六万辆；桥下设闸门十七孔，各高近十米，宽约四米，为平板式单铰悬挂门。关闸时，闸板垂直入河，密封阻水；开闸时，闸板作九十度旋转，藏卧桥腹，见桥而不见闸。该工程曾获国家科技二等奖和国际技术博览会金奖，并吸引来众多国家领导人、外国元首和专家学者参观游览，成为上海一大景观和象征性建筑。
　　据刘松平所长介绍，闸桥投运十多年来，共计挡潮二十次，成功抵御了“97·11”、“派比安”等台风的侵袭；参与了三次调水试验，并投入苏州河干流调水系统，已调水九百多潮次，从而优化了黄浦江与苏州河的水资源环境，理顺了二者的供泄关系，形成一个“大水利”的水事、水务、水循环的良性机制，在档潮防汛、净化水质、改善生态、促进航运、方便交通、美化城市、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和加速上海经济发展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夜幕降临，刘所长陪我登上观赏平台。凭栏远眺，四周一座座哥特式、罗马式、中国古典式的摩天大厦在激光镭射和霓虹影视的点缀下，把外滩、南京路、浦东等处装扮成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的世界。黄浦江百舸争流，苏州河落英缤纷。吴淞路闸桥和外白渡桥巧妙地构成一只美目，像央视“焦点访谈”栏目标识一样，久久凝视着夜上海。在一片繁华和喧闹中，唯有这闸、这桥显得格外怡然和宁静。闸门洞开，闸板藏而不露，任凭苏州河这队鸭群永无穷尽地游向闸口，游向浦江，游向大海。蓦然，闸与河在我眼前幻化成易·坎卦中的，由又联想起明末著名医家张景岳的命门温补学说。他认为，人有两肾，两肾之中，是为命门，即人身之太极。命门和肾，正如坎卦中的，上下断者为阴，代表两肾，左属水，右属火；中间一横为阳，代表命门。所以他提出：“肾两者，坎外之偶也；命门一者，坎中之奇也。一以统两，两以包一”；命门为“水火之府”，“阴阳之宅”也。命门统摄于脏腑精气，“五液充则形体赖而强壮，五气治则营卫赖以和调。”我琢磨，以此推想，吴淞路闸桥不正是上海的命门么?
　　我将这一想法告诉了刘所长，他显得异常激动而不无学究气，连连称道：“比喻得太好了，太妙了!吴淞路闸桥正是上海的‘水火之府’‘阴阳之宅’。假如没有它，上海的脏腑就会壅阻，阴阳就会失调，不啻会酿成多大的灾难啊!”我忙附合道：“所以上海人对闸特别有感情，所以才有了闸北这个地名。”刘所长窘了一下，嗫嚅道：“但闸北这名字叫了上百年，当时并没有这闸呀！而且这也是苏州河第一闸呀！”“那么闸北缘何而来?”“也许是上海人一个久远的期盼。”
　　啊，好一个久远的期盼！好一个苏州河第一闸！临回住所，我还一直在想，从“父母河”到闸北之名，从苏州河第一闸到命门学说，上海人不正用自己的实践验证了“阴阳互补，相生相灭”这一古老的哲学命题吗？是的，我钦佩上海人的聪明才智，也赞美被称为上海命门的吴淞路闸桥，更敬仰那些身居闹市而独守寂寞的看闸人哟! 　　作者简介：作者简介梦萌，高级职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河》《悲喜娱乐城》《倾城》《金喽啰》《新部落》，中短篇小说集《绿太阳》《和谐的比例》，长篇纪实文学《水经泽被》，文论集《论梦萌与梦萌论》，散文集《随意即风景》等3部以及报告文学集多部。小说《爱河》在省台长篇连播，散文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读者》等各类报刊，有的作品介绍到国外。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