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散文如珍馐可餐——读张向阳散文集《仿佛就在昨天》

　　清初着名学者吴乔提出“文喻之炊而为饭，诗喻之酿而为酒”，这就是着名的“文饭诗酒”理论。意思是说诗歌像酒一样历经蒸煮酿造，特具暴烈、刺激和令人振奋的特性；而散文却像饭菜一样历经炊厨烹饪，既珍贵又平淡、既平淡又关情，是一种饱满、丰富和多元的文体。读了张向阳的散文集《仿佛就在昨天》，更加深化了这一理念和对其作品的解读。下面试点感想，与大家交流和分享。
　　其一，写人生动逼真，感情真挚。
　　这里说的真，既是事件、环境、人物生动逼真，也涵盖人物的对话、动作、情绪、神态和情感的真实，以真摹景、以真理事、以真传情，确如美味佳肴，渐入“文喻之炊而为饭”之佳境。
　　如写女儿：“这种生活习惯的改变，因为不是自主的选择，所以也许会让人感到憋屈和拘束，但对喜欢宅家的女儿而言，省去了节日里带着大包小包礼品挨家走亲戚，可以任性漫游在大女生的网络世界里，反倒是一件美事。”而写我：“于我而言，不吵不闹，波澜不惊，才是我向往且需要过的生活。”（《两人的春节》）女儿如此忙而求精、静中求知和父亲这般以静为福、安度晚年的生命状态描写得十分真实，感情色彩丰富，而且形成鲜明对照，无形加深读者对人物的理解和产生共情。
　　在作者笔下，两个姐姐性情各异，但作为女性的善良本色却是一致的：“大姐绵软，三姐刚毅，但两个姐姐都非常善良，非常坚强，她们都是平凡的人，她们经历过并正在经历着一个女人一生所有要经历的事，正因为如此，她们才生活的最真实，最自然；正因为如此，她们的人生才是最丰富多彩的，也是最幸福圆满的。”看似平实的语言表达，却隐逸着人性最美的本质，令人怦然心动。
　　对服装店美女老板他是这样描写的：“聪慧灵活，肯动脑子，能吃苦，点子多。但她身上又多了一种柔美的情怀:乐善好施，适可而止。”她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她并不想做大做强，服装生意能够养家糊口就可以了。“她想有更多的时间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和公婆。”就这样，一个漂亮的陕南女子，男人死于车祸，一心带孩子和伺候公婆，后又找了丈夫，却因抢救落水儿童而牺牲。命运多舛，但她仍不离不弃，勇敢撑起这个家，经营着服装店，“美化了人们，美化了一条街，也美化了自己的心灵。”
　　在《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中，他写了高中同学三十年后在广州的久别重逢。“她不停的说，不停地给茶盅里添加泡好的铁观音，她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像是电台里情感类节目的播音员，眼镜下不时转动的一双眸子，也盛着满满的暖意。”“她点过许多精致的点心，陆续被服务员端上来，生平第一次吃早茶，而且还是在广州，感觉真好。”这暖意，这真好，既是友谊的暖意和真好，也是生活的暖意和真好，作者所传达的艺术魅力也无不充满暖意和真好。
　　生活的“暖意”和“真好”还体现在老汤与槐树林：“槐山火了，槐花蜜火了，老汤的蜂蜜也火了。”老汤的帐篷前总是排起长长的车队，前来购蜜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熟人，也有心存疑虑的新客。其实能让熟人新客放心的自然是老汤蜂蜜的品质，还有十几年不变的价格。“人就是这样，你若讲诚信，大家就相信你、认可你，就把你当朋友。”真情厚意由此可见一斑。
　　对于父母，作者的尊崇之情溢于言表。“让我动心的是麦客得了病，母亲对他非常关心，不但为他找药，养病照样付钱，还让他住到家里，走时又给三个麦客带上锅盔，母亲的一举一动不但感动了麦客，也深深触动了我感情的琴弦。”他对父亲更是直抒胸臆，将万般真情倾注于三幅楹联：功在千秋——春风化雨愿做沙石筑就教育丰碑/厚德载物甘为人梯堪称良师楷模；为人师表——毕生耕耘忠诚教育赢得桃李满园/一世清白淡泊名利无愧桑梓口碑；德范永存——八十三载风雨人生见证沧桑巨变/四十三岁教育生涯成就丰硕成果。如此，言行之真实，感情之真挚，艺术感染力愈显得执拗无赖和磅礴如虹。
　　其二，写事真实具体，现场感强烈。
　　请看作者笔下的养蜂人：老汤的帐篷撑在路边，有前后两个门，前门正对着马路，后门紧靠着沟沿。“我推开后门，凄冷的雨还在下着，但空气很清新，丝丝细雨中，槐树沙沙作响，槐花晶莹剔透，一阵风刮来，吹落了一地的槐花瓣，像珍珠，又像碎玉。”下雨时，蜜蜂是飞不起来的，不能采花，就不会酿出蜜。“老汤说往后一周都有雨，今年的槐花蜜肯定要减产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我说减产你可以提价。老汤一挥手说，都是老顾客，不能涨价。我说一些蜂农逢雨天给蜂喂白糖以增加产量。老汤语气坚决地说这是坑人，他宁肯卷起铺盖回家也不干这缺德的买卖。”除了环境和事件的真实，养蜂人的言行和思想也很决绝，现场感强烈而灼人眼眸。
　　深山独居者则是另一番模样：“水声，风声，鸟鸣声，突然交织在一起，平添了些许瘆人和恐怖的气氛。我踯躅不敢前行，却也不想马上折返，就在原地站着，静静地面对着河流和山谷。”奇怪的是，作者慢慢地，不再怵惕，内心反而平静了。他有感于平日车水马龙的河谷不再，眼前却是一幅原汁原味的山水画卷，一曲难得一闻的雄浑瑰丽的交响……此时此刻，空旷的山谷，除了不远处的几户人家，就只有他一个人。“我可以尽情倾听大自然的天籁，独享这份上天赐予的清欢，任由凉风和雨雾拂涤心地的杂尘。”在这里，不但一景一物具体生动，而且作者的心思和情绪也更加真切可信。
　　在雪夜里，他更多的是为逝去的韶华和故人而彻夜难眠：“人生无常，命运多舛，蓦然回首，一切都沉寂了，就像今夜的小区，幽暗又静谧，只剩下那些忽隐忽现的往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唤醒着又掩埋着……”对于迁居，他更以平常心态处之，“短暂的四年光景里，我只是寓居在这里的过客，但却并未生出漂泊在外的不安和寄人篱下的落魄，相反，这里的静谧与温馨让我变得不再彷徨和浮躁，我住得心安理得。”临事不惊，有感而发，作者一颗平常之心跃然纸上。
　　三月在他的笔下，怀着“少女般的心思”，袅袅婷婷地“一路欢唱，一路芬芳”，播种着“希望和幸福”。这是三月吗？在我眼前，分明正走过一位艳如桃花、清纯靓丽的少女。
　　生老病死，谁也逃脱不了，活到一定年龄，便什么都看开了，什么也无所谓了。他认为，这不是消极厌世，也不是玩世不恭，而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超脱。“所以现在想起父母，忆起旧事，早已没有悲伤和落寞，心底却多了一份幸福的感觉。”特别是他在父亲弥留之际的表现、环境、气氛和对生死的感念，都写得真切入微，发乎本真，感人至深。
　　其三，语言朴实优美，充满诗意和哲理。
　　文学是语言和结构的艺术，特别是散文，语言直接影响着状物、写景、抒情、意境、审美和人物（也包含作者）内心世界的变化，是“文喻之炊而为饭”的基本食材和佐料，否则味如鸡肋而难为美文。
　　看看张向阳散文中的金句和美言：
　　“四季变窄了，日子变瘦了”（《大姐和三姐》），这让人不由想起南宋诗人李清照的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充满诗意和哲理。
　　他说“老房屋顶上的瓦砾永远是我记忆的残片”，“宁静并不仅仅是一种渴望，它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渴望宁静》）“居家过年，就是将热闹嘈杂的节日模式调至静音模式。”（《祭父文》）
　　处理和孩子的关系：“在女儿成长的道路上，作为家长的我，只是适时地鼓励孩子，适当地鞭策孩子，并努力让自己成为孩子的良师益友。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与孩子共同进步，也会让孩子终生受益。”（《女儿上大学了》）
　　对人生的看法：“人生就是匆匆旅途，一路捡获了许多美景，却也失去了许多东西，来不及多看一眼，又要奔向下一个驿站。”（《孤独的行走》）“人生如旅途，有晴朗坦途，也有雨天泥泞，但只要携手同心，不离不弃，便无愧浪漫人生。”（《向往浪漫人生》）
　　他说：开车“不仅掌握了一门技能，更掌握了一把通往快乐的钥匙。”（《驾驶的快乐》）
　　他说大学毕业，是一次人格和精神的“蜕变”，留学则是一次“长足的修行”。于是在作者心中，求学修行就具有了“条条大道通罗马”的执着虔诚和般若波罗蜜的智慧。他又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重游翠华山》）
　　啥意思？让人不解，犹如单田芳说评书，说到关键处，突然刹住话头，且听下回分解，给读者留下执着的阅读期待和想象空间。总的来说，张向阳的散文很有特色和个人风格，无论写人记事还是语言文字，都达到一定水平，有思想、有感情、有吸引力，一些章节和段落很精彩，给人以感慨和启迪。希望他今后构思谋篇时再巧妙、再敏锐、再精致一些，在增加量的基础上取得质的突破和升华，力争写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让今明比昨天更好。 　　作者简介：梦萌，高级职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河》《悲喜娱乐城》《倾城》《金喽啰》《新部落》，中短篇小说集《绿太阳》《和谐的比例》，长篇纪实文学《水经泽被》，文论集《论梦萌与梦萌论》，散文集《随意即风景》等3部以及报告文学集多部。小说《爱河》在省台长篇连播，散文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读者》等各类报刊，有的作品介绍到国外。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