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果（小说）

　　食青果弟兄蒙难  动心思园主化险
　　盛夏。气温高，雨水多。甜瓜长，果子长，一切都在争着抢着长。宝宝、贝贝这孪生弟兄俩的胆子也“长”大了点儿。村东村西村南都去过，惟独村北爸妈死活不允去！没去过的地方恐有危险？也许更稀奇？危险不可怕，稀奇总得看看。眼睁睁快吃午饭了，贝贝拽着哥哥手出了头门，挤眉弄眼地向村北方向努了努嘴，撒开欢子蹦出村。
　　路径凸凹，没有车辆行人，唯有想把这个世界观个够的小兄弟俩。玉米秆儿密密匝匝，谷子穗儿摇摇晃晃；钻天杨在土坎儿上，倒插柳在泥洼儿里……绿色世界吸引不了这兄弟俩，高干渠紧北那片果林让他们眼赫唏嘘，既而飞奔。
　　是苹果园！果子好繁，压弯了树枝，硕大得到了能吃的份儿。不见主人家，荆条藤蔓紧围着全部的园子。围住园子却封不住所有的果子，总有不少枝条伸向园外，一抬手便可摘到那让人发馋的苹果噢！
　　兄弟俩逡巡少时，发现不少莫名其妙的悬挂物：硬纸板儿，上面写着大字；又是硬纸板儿，上面画着令人怵惧的骷髅，还有“X”形的两根细骨头搭在上面。宝宝的腿发软了，贝贝竟然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正因为胆怕，才悟出是主人家用这些办法来驱离前来盗果子的孩子的。不摘些尝尝怪可惜！宝宝、贝贝不约而同地寻找最硕大的摘，摘下的一律从胸前塞进汗衫里。汗衫塞在裤腰里，是装不满漏不掉的大袋子！
　　他们摘了不少果子，各自都成了大肚子。宝宝给贝贝使了个眼色，两人活像《熊出没》里的熊大熊二步履艰难地朝干渠走去。
　　干渠北岸有处荫凉，弟兄俩打算在这里享用果子。准备坐时，眺望来时的路上走着一位妇女。得寻个安宁处！宝宝、贝贝顺势遛下渠岸，在北斜坡一处深陷的窝儿里松开裤带，所有的苹果滚了出来。顾不得抹去早已流到嘴边的两筒子鼻涕，乐不可吱地囫囵吞枣了。
　　他们吃得很甘甜，须臾各自便只剩下一半儿。本觉饱了，可嘴还不满足。必竟肚里没缝儿了，不愿带回家，更不想丢在这里。哪就继续吃吧！正当他俩越吃越感到费劲越吃越品不出味道时，方才在路上走的那位妇女从渠下向他们走来。
　　这女人凶得很，眼睛死逼着兄弟俩，奋身跨到近前，两只大手分别抓住了宝宝贝贝的胳膊。她盯盯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知所措地摇头，无可奈何地摆脑。
　　“我的老天爷呀！这果子是喷了农药的，有毒啊，咋能进嘴呢？”这女人跺脚的同时大声哀叹。然而，哀叹是无用的，她知道他俩是哑巴，更知道不立刻想办法是要出人命的，两条人命！她松开了贝贝，贝贝连滚带爬地下了斜坡。她抓宝宝胳膊的那只手却抓得更紧了，把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塞进了宝宝的嘴，在嘴里探了探又塞进了宝宝的喉咙。“哇”的一声，宝宝把肚里的苹果呕出了许多，喷了女人一身。她继续用指头在宝宝喉咙里转动，宝宝不断往出呕。她急得浑身发软，他呕得肠酸胃酸两眼酸。她见他呕出了早饭食物，脸上初现喜色。他每呕一次，喘过气后总以为这个女人比刘喜更坏，比“瞎肠子”更瞎！当她准备最后一次塞指头让他再呕一次时，方才逃脱了的贝贝返回身子要来救哥哥了。
　　正担心咋样救你呢，回来了就好！女人放开了宝宝，抓住了贝贝，她想用同样的办法救他。谁知刚把手塞进贝贝的嘴里，就被贝贝拿牙齿狠狠地咬往了。她被咬得钻心的疼，他只知道是在为哥哥报仇。她明白他是哑巴，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却想，你不放手，我还是要咬。她则下了决心：即便你把我的手指咬断，我都要叫你呕！毕竟是成人，力气大，女人让贝贝呕了又呕……
　　宝宝、贝贝瘫软在干渠的窝儿下。那女人看了看自己被咬得血淋淋的手指，又瞧了瞧有气无力的一对哑巴，稍加思忖，便不顾一切地奔向果园。
　　 “瞎肠子”在干渠的拐弯处探头探脑。小队灌溉玉米，他寻了个看护支渠的轻松活儿。支渠从干渠引向村南，他本应巡视在支渠上，但他怕热嫌累，老停在水斗子前的树荫下。他看见了刘育生家的两个哑巴去了果园，他企盼毒死他们。当两个哑巴拿着果子狼吞虎咽时，他欢悦得忘记给烟锅里装旱烟便擦火抽烟了！当果园的女主人和两个哑巴纠缠在一起时，他把对刘育生家的仇恨转嫁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他知道她是在用土办法给哑巴清理肠胃，也明白这种办法至少能延缓中毒者的危情。当那女人首先给哑巴中的一个使用这种手段时，他巴望另外一个快点逃跑，而且逃得远离干渠躲进玉米地里，那就肯定会死在玉米地里了！然而事与愿违，逃掉的哑巴意想不到地回身去救被那女人拽着的哥哥，让那女人逮了个正着。后来，瞎肠子看见那女人怆怆惶惶地奔向果园，他知道她打算对两个哑巴作进一步的施救。他急了，盼那女人手脚笨拙点儿，又盼横卧在干渠斜坡窝儿里的哑巴强打精神赶快逃跑，跑得无影无踪，直到被人发见时成了“死娃”！“乐果”，多有效的农药，喷药人戴着口罩稍有不慎都中毒呢，何况是吃了满肚子刚刚喷了这种药的果子！即使呕了出来，但药性早已起了作用。除非及时到医疗站插胃管洗胃，挂吊针解毒。
　　瞎肠子又点火吸烟了，烟锅子里仍然忘记了装旱烟。他又有了喜色：两个哑巴正像他方才盼望的那样，从窝儿里爬了起来，遛下斜坡，顺着干渠向东跑，跑到了道径上，一转身钻进了玉米地；那个女人，果然拉着架子车出了栅栏……。这时，瞎肠子走出了树荫，烈日下假装巡渠了。他把铁锨扛在肩上，把烟袋烟包吊在屁股后头，支扭着全身快要散了架的那把瘦骨头，阴阳怪气地唱起了秦腔：
　　忠义人一个个画成图像，
　　一笔画一滴泪好不心伤。
　　幸喜得今夜晚风清月朗，
　　可怜把众烈士个个皆亡。
　　“哎呀好不凄惨一一！” 瞎肠子唱完四句后故意来了句令人愁肠寸断的道白，是有意说给那女人听的。他盼她慌了手脚，他盼她根本寻不见那两个哑巴，他盼她立刻改变施救哑巴的主意，他盼她像从来未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心安理得地回园子做她该做的事……
　　女人听见了被唱得丢魂走神的秦剧，“哎呀好不凄惨”的道白触动了她的五脏六腑！救娃要紧，她没有丝毫顾虑，更不去考虑真的出现严重后果时村人对自家的种种评说，压根儿不想改变主意，跌死撞活也要想方设法把那可怜不明事理的哥俩找见。她料定他俩不会跑回村子，毕竟是偷了果子做了贼，脸上没了光彩，聪明的兄弟俩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她认准他俩钻进了玉米地。可浩瀚茫茫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靠她一人搜寻是要误大事的，得发动所有的村人！她主意既定，把架子车丢在路上，火急火燎地奔向村子…… 　　作者简介：刘昊，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学研究会会员。曾于诸报刊发表短篇小说200余篇、诗歌近百首、报告文学及杂文百余篇，出版长篇小说《孪生聋哑》、《洪渎轶事》、《这个世界静悄悄》、《沙道湾》等5部。应约创编电视系列剧30集，应邀编撰多个村镇、社区志书4部。《孪生聋哑》分别获省、市作品大赛一等奖，《石头梦》获陕西省报告文学竞赛一等奖。长篇小说《这个世界静悄悄》誉为九.五期间国家重点图书。本人曾任多年中学校长，退居二线后任《古都文萃》副主编。本人事迹被载入《未来出版社社史》、《咸阳市教育志》、《渭城区志》、《底张教育志》等史籍。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