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六十八岁:冯老汉的风雨人生与倔强微光
从安塞出发,沿三十公里崎岖山道蜿蜒前行,雨后的路面泥泞如浆,坑洼里积着浑浊的水,两座砖桥的桥洞被淤泥堵得只剩窄窄一道缝隙,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穿过这片狼藉,王庄便藏在山坳里——这个大多由榆林横山移民建起的砖瓦窑镇范台村,如今只剩80多户百十号老弱病残,年轻人们早已背着行囊,奔向了山外的热闹。
冯丕发老汉的家,就在村子深处那两孔有八九十年历史的窑洞里。陕北的窑洞本是冬暖夏凉的好住处,可岁月磨旧了窑壁,也削弱了它的暖意,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冯老汉一天得烧一桶煤,才能让土炕勉强存住些温度,抵挡住山间的寒风。窑洞是父亲当年亲手打下的,一孔在前院,是他日夜栖身的地方;另一孔在后院,堆着旧箱子、破柜子,像堆着他半生未用过的时光。前院的窑洞里,锅灶连着土炕,如今做饭靠的是一台铝锅和电饭锅,水龙头虽通到了灶台,却没能洗去日子里的清苦。屋里还摆着一台电视机,也拉了网线,正常人一年网费三百块,给他算得便宜些,两百多块就够,可就连这点钱,他也常常交不起,屏幕多数时候黑着,像他沉默的日子。只能用手机在刷快手。
今年六十八的冯老汉,是村里的五保户。一生未娶的他,曾是家里的老大,有三个兄弟、三个姐妹,可自从2023年春天那场脑出血后,亲情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时他脑出血五毫米,醒来后半身不遂,右腿还能用上力,左腿和左胳膊却成了“摆设”。和人聊天的半个小时里,他得换五六次腿——只有让身体松弛下来,才稍觉舒服,可只要勉强撑着身子,又会努力挤出几分“精神”,像在倔强地对抗着命运的重压。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因常年病痛显得有些佝偻,唯有说起年轻时在外面干搬运工、在基建上打杂的日子,眼里才会闪过一丝微光。
日子过得紧巴。五保户的生活费,从一年前的590元涨到了如今的705元,这点钱要应付吃喝,还要买他离不开的烟丝——最便宜的那种,30块钱一斤,他一天抽十来根,烟雾缭绕里,或许能暂时冲淡孤独。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是蒸米饭,下午是煮挂面,菜永远是土豆和莲花白,清水煮煮就端上桌,只有过年时,才能奢侈地炒一两个菜。家里有洗衣机和冰箱,却都成了“摆设”:洗衣机要搬到屋外排水,他左手没力气,根本挪不动;冰箱里没有多少东西,偶尔有侄子帮忙买来的吃食,那是他和外界为数不多的物资联结——自从病了,西安的兄弟、安塞的姐妹,连王庄本地的亲人,都鲜少再来往,唯有侄子还肯应他的电话,送些东西。
可冯老汉的骨子里,藏着陕北人的硬气。2025年8月29日,同岁的王桂莲家办丧事,他竟拄着单拐,一步步爬上了村口那道四十多度、数十米长的坡。坡路是用立起来的砖一块挨一块铺成的,凹凸不平,对常人来说都不好走,何况是半身不遂的他。经常人大概几分钟就到,但是他走了20分钟。他硬是撑着一口气爬上去,和全村人吃羊杂碎、羊肉。后来有村民吃完饭路过,问他吃了没,他笑着说“吃过了”,没人知道,那笑容背后,是多少咬牙的坚持。作者与村民聊家常
村里的日子静得能听见风穿窑洞的声音。冯老汉没事时,会坐在窑洞门口平台上,和村民说说话,或是逗逗村里的孩子——孩子们的笑声,是他灰暗生活里最亮的光。可更多时候,他只能守着空荡荡的窑洞,看着窗外的日升月落,想着“过一天算一天”。村里的房子越来越空,不少窑洞因长期无人居住,潮湿得发霉,甚至坍塌,如今保存得好的,也就三家:他家,刚在8月30日下葬的王桂莲家,还有一户人家。生死的距离,在这个小村里,近得让人心头发酸。
夕阳西下时,余晖透过窑洞的窗棂,洒在冯老汉的旧炕上,也洒在他微驼的背影上。远处的山影沉沉,近处的泥泞未干,这孔老窑洞里,藏着一个五保户的晚年,藏着一段被风雨侵蚀的人生,更藏着一份在苦难里,依旧不肯低头的倔强与微光。(文图/许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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