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里忆妻弟
妻弟荣利走了,走在今年初冬的清晨五点。电话里,他媳妇庆红带着哭腔对我喊道:“哥,你兄弟走了!”这话犹如重石砸心,让我缓不过神来。荣利生于1968年,今年57岁,再等三年便能领退休金,眼看要盼到松快日子,终究还是没能等到。
我与妻子相识三十余年,初识时,妻弟已接班进陕柴厂质量科,专做量具检测。那时的他,阳刚帅气,眼明手快,脑子灵活,干活麻利靠谱,人人都夸:“这小伙子有出息。”他还特别能说会道,讲起事条理分明,我特意给他起了“理论家”的外号,后来家里人、朋友一提“论论”,都知道是说他。
我们与妻弟的亲情,藏在日常细碎里。每年过年,我们全家去丈人家拜年,他总会提前备好压岁红包,见了孩子就笑着塞过去,嘴上还唠叨:“快拿着,岁岁平安!”到了正月十五前后,他又会来家里给孩子送灯,我们摆上几道菜,边吃边聊家常,凭着那副能说会道的本事,他总能把话题聊得热热闹闹,气氛格外融洽。我搬新家时,他主动叫上朋友帮忙搬东西、运物件,到了新房还亲手接电线,里里外外忙前忙后。那会彩电刚兴起时,我们家也买了台新彩电,却不会用遥控器调台,他笑着调侃:“你们咋这么笨!”说着就三两下调好,还像“讲课”般耐心教我们使用。就连我家女儿小时候,他也把“舅舅”的角色扮得格外亲,常抱着孩子,攥着她的小手跟着音乐走三步、踩四步,像跳交际舞似的转圈圈,女儿奶声奶气地喊:“舅舅!”笑声满屋子飘。
那年,陕柴厂与江苏金蛙联营搞“金蛙三轮车”,他本就敢闯的劲儿、胆子又大,当即主动请缨去甘肃扎点跑生意。凭着能说会道的本事和实在劲儿,他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没多久陕柴厂破产,他没了稳定的“铁饭碗”却没慌神,转头就找了合伙人,一起在县城推销“古城牌”农用三轮车,客源、渠道都是他一点点跑出来的。再后来,他觉得西安发展机会更多,便又带着攒下的经验去了西安发展,一步步扎根——也是在这期间,他慢慢攒下了家底,早在十多年前就在西安买了房,我们当时都觉得,他这“闯”出来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可命运对他格外苛刻。他这辈子有两道坎难绕:一是婚姻,前两次婚姻都没留住安稳,直到在甘肃经营三轮车时认识了庆红,生活才总算有了起色;二是身体,他讲义气、重朋友,朋友相聚时总少不了抽烟、喝小酒,“烟酒不离身”的劲儿从没松过,终究还是没逃脱病魔的降临。有一年的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在家门外躺了几小时,后被家人发现时,人已经浑身发软不能动——赶紧送往医院,确诊为脑梗,从此落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左腿动不了,只剩右腿还能勉强拄着拐走路。
偏偏这时候,他因长期在西安生活,和县里的社区断了联系,社区找不到人,竟把他的低保停了。他急得没办法,自己雇了辆车从西安回县城找我,想让我帮着重新申办。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比从前苍老了太多,头发花白了大半,眼神也没了往日的劲,拄着拐一步一挪,说起低保被停的事,情绪激动得声音都发颤。我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别急,有我呢。”之后,我就骑着电摩带他跑社区、民政局补材料,看人脸、好话说尽,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把手续办全了。随后我送他去车站搭拼车回西安时,先替他付了拼车钱,又往他兜里塞了200块,可他掏出来不肯收,推来推去说道:“哥,不用了!”我硬是把钱塞进他兜里,又反复叮嘱:“路上小心,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看着他拄拐上车艰难的背影,我心里像被揪着似的疼。可谁能想到有一次,他在家上厕所时,不小心又摔了一跤,右腿也出了问题,最后彻底没法动了,只能躺在床上,往日里那份能说会道的精气神儿全没了。
最让我心疼的是去年。庆红因故回了甘肃老家,一去就是八个月;孩子在外打工,他一个人守着西安的房子,每月就靠500块低保过活。吃饭靠点外卖,孤单了就天天给我打电话,后来庆红说,他那段时间光电话费就花了几千块。我有时嫌烦,劝荣利没事就少打电话,想聊天可以用微信,能省点钱;可他叹着气说自己脑子反应慢,病了以后更笨,手机上的功能根本弄不懂,微信怎么学也学不会。我听着也没法子,只能由着他;可真等几天没接到他的电话,又忍不住担心,只能托住在他附近的三岳父去看看,确认他安好才放心。直到庆红回来,我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没成想今年10月21日,他突然不行了——脑梗复发,脑干大面积梗死,引起肺部感染,高烧昏迷,一直不醒。其实,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我还为他续办了2026年的医保,想着他往后看病能多报点费用,减轻些负担,没承想这份心意终究还是用不上了。
妻弟的二弟去医院看他哥,给我发来了荣利的视频:画面里的他插着吊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张着嘴,神情木然又呆滞,早已没了半点从前的鲜活模样,连大小便都失禁,啥也不知道了。我攥着手机,手指发紧,迟迟不敢细看,只觉得心像被钝刀子割着,揪得生疼。荣利从发病到离世,仅仅12天就走完了他的一生。
家里老母亲离不开人,我没能去送荣利最后一程,只能给庆红转去500元,又把2024年帮他交医保的电子发票一起发过去——想着能帮着报点账也好。我还给她留言道:“今早听到荣利去世的噩耗时,我心里非常难过。这钱请你替我买些香火,权当我送兄弟最后一程。”
如今,寒衣节到了,夜里想起他,想起视频里他无助的模样,又想起从前他阳刚帅气、凭着好口才逗大家乐、过年给孩子塞压岁红包、帮我们搬家调彩电、抱着孩子跳交际舞、在甘肃跑生意、在西安闯生活时的模样,总忍不住想问:荣利,你在那边还好吗?是不是再也不用插着氧、躺着遭罪,不用为低保费着急,也没有病痛缠身了?你这辈子苦多甜少,遗憾太多,差三年就能拿到的退休金、当年闯出来的生意、住了十多年的西安房子,还有我年年帮你办却没来得及用的医保,都成了没来得及好好享的福。
荣利,我的兄弟,我们兄弟一场,就此永别了!愿你在天堂里没有坎坷,没有病痛,只有安稳和温暖,就像你从前那样,永远向着我们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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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1 11:5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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